次日近午,十六铺开来的一艘小火轮泊在了崇明码头。闸口一开,乘客蜂拥而出,岸上岸下顿时一片乱嚷。杨平等人都下得差不多了,才钻到货舱内,推出一辆摩托车,把随身带着的行李箱牢牢绑在后架上,慢慢推上岸,问明路径,跨上车,“突突”而去。
半个小时后,杨平已经到了堡镇港。堡镇在崇明岛南,是除了崇明县城外,岛上最热闹的去处了。由长江南下的船只,很多都在这里中转,只是堡镇港停泊的都是货船,客船却要到崇明码头调度。距离码头大约百米,有家来金客栈。门前一条小路,一头通到镇上,一头直到码头。客房是栋两层的排楼,临江而立,打尖住宿的都是码头上来往的人。
杨平走进来金客栈,把摩托车在墙角停好,站在院子里把那栋楼看了一会儿,便叫过伙计,指着二楼的一间客房,道:“就要这间。”伙计急忙答应,一边叫柜上登记了,一边和杨平一起,抬着行李箱上楼进房。
推开窗户,江风鼓涌而入。只见水天一色,鸥鸟飞鸣。港湾内,大小船只挤得满满当当,随波上下起伏。距离港湾六七十米的地方,却并排停着两艘客轮,甲板上又有几个壮汉在来回逡巡。杨平盯了两眼,暗道:按刘伟成的描述,这两艘应该就是冯大明的宝船了。便指指那船,问伙计道:“奇怪,客船怎么不停到崇明码头去?”伙计探头一看,道:“谁知道呢,说是私人的船,等着上海来人接呢。船上都是四川人,来了三四天了,在我们这里包的饭,但是也不叫我们送,他们自己到点了来取,不知搞什么名堂。”
杨平点点头,丢了几个铜板给伙计,又问:“这儿到马桥怎么走啊?”伙计笑嘻嘻地把铜板一揣,忙道:“就从客栈门口这条路过去,穿过镇子,到岔路口转弯,一直向北,直通马桥。先生你出门还带着摩托车呢,这东西可稀罕啊!”杨平笑道:“上海马路窄,太委屈它了,正好来等船货,顺便带出来耍耍,岛上地方大,开两天过过瘾。”伙计嘿嘿笑道:“嗨,还是你们上海人会玩儿。先生您歇着,有事再叫我。”拱手下去了。
杨平关上门,从随身的小包内取出望远镜,向两艘宝船瞭望。
近岸的那艘船,舱内进进出出的都是精壮汉子,举止气派,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外面那艘却静悄悄的,船窗帘子也都拉着,船头船尾各有三个人,在那里警戒。两艘船前后的甲板上各有几个沙袋,看上去好似无意堆放着的。杨平却明白得很,一旦遇袭,这几个沙袋就是管用的掩体。沙袋下头,可能就藏着重型火器呢。
一艘小渔船不过略略靠近外面那艘客船,立马被两个汉子喝得远远的。看来外面那艘船就是冯大明和他姨太太住的了,值钱的珍贵玩意儿多数也在那艘船上,近岸的兵船不是重点。
中饭后,杨平装作闲逛,在码头上来回兜了两圈,把那两艘船近岸地势仔细观察了。正对两船的岸边,是一段短坡,坡上苇丛绵密。兵船舷梯旁横挂着一块二十来米长的跳板,应该就是他们上下船的家伙了。
又观察了一下午。基本确定,两船上兵丁加起来大概三十几个人,冯大明船上站岗的一共六个,其余都在兵船上,与岸上联络也全靠兵船。大概四点多钟光景,外船的船舱内走出三个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胳膊上挂着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后面跟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子。甲板上兵丁见了三个,都是毕恭毕敬。转了几圈,老头先进去了,留下那个男子和少妇,多聊了一会儿,也就回舱了。那老头和美少妇无疑就是冯大明和他的姨太太了,但是那个年轻男子又是什么角色呢?能和冯大明住在一条船上,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傍晚时分,杨平骑上摩托车,穿镇而过。一路打问,向北开去。约莫半个时辰,果然到了马桥。再往前开,到了江边。由此过江,就是江苏启东了。岸边几户渔家,近水芦荻如雪。江水汤汤,涛声隆隆。
几艘渔船刚刚靠岸,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正在收拾渔具,准备回家。杨平瞅准一个面容憨厚的汉子,缓缓把摩托车开了过去,向汉子招呼道:“大哥,问你个事。”汉子见一个衣鲜人靓的时髦小伙,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凉地方,有些诧异,急忙哈腰答道:“先生什么事?”杨平一指他的船,笑道:“你这船摆到启东要多长时间?”汉子忙道:“启东倒是常去,平常的话,也就小半天辰光吧。”杨平点点头,又问:“你打鱼的话,一天能弄几个钱啊?”汉子被问得一愣,苦笑道:“先生别说笑话,我们这种生活,不过混个一天三顿饭,说什么弄钱啊,你这是……”
杨平从兜内抓出一把大洋,数了数,向汉子面前亮晶晶地一摊,道:“你这船我包四天,给你二十个大洋,这十个大洋是定钱。从明天起你就别出去了,日夜守在船上等我,我一到就开船。到了启东,再给你余下十块大洋。如果四天里等不到我,你也不用再等了,这十块大洋就算是赔你的误工。怎么样?”
“啊!”汉子又惊又喜,急忙一把接过大洋,连连点头,“好好!”杨平笑道:“那就说定了。如果过来找不着你,可别怪我不客气,崇明岛可逃不了上海的管。”汉子忙道:“不敢不敢,收了先生的钱,当然等你。”杨平点头,又问:“你怎么称呼?”汉子忙答:“姓董,村里厢都叫我董阿大。就住这个屋。”向旁边一间茅屋一指。杨平瞥了一眼,道:“我姓杨。董阿大,我们回头见。”摆摆手,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儿走了。留下喜滋滋的董阿大,站在船边上,数了半天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