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丹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正好遇到王冬。江一丹看见他。客气又有距离地点头:“你好!”继续往前走。
王冬突然走过来,有些迟疑:“江主任,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江一丹有些困惑但依然客气:“啊。什么事儿你请说。”
王冬说:“就是,关于贺志梅那个手术。我做了个论文提纲,想请你一块儿参加,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一块儿写这篇论文,我已经跟杂志社的^说好了,他们非常感兴趣。”
江一丹满脸的震惊:“约我?我是麻醉医生,我们不是同一个学科。”
“这个案例,是很少见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写了论文,对同行也有好处。”王冬继续说着。
江一丹似笑非笑着:“王主任,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您记性不会这么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手术,可是钟立行钟主任做的!”
王冬脸色一下变了。
“如果,你一定想写就写吧,不过我不会参与的。”江一丹说着走开了。
王冬愣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江一丹走进办公室,愤怒地把帽子摘下来扔在桌子上,喊道:“无耻!”
助手高小雅困惑地问:“江主任怎么了?”
江一丹恼火地看了看高小雅,起身往外走。
武明训刚好走进来,看见江一丹:“哎,江一丹,看见丁院长了吗?”
江一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会问我?我不知道!”她边说边往外走。
武明训急忙追了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江一丹生气地说:“那个王冬,简直就是个混混,弄虚作假,争名夺利,虚伪,虚荣!”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一口气给人贴那么多标签?你又愤世嫉俗了!”
“贺志梅那个手术,他打开了,一看做不了,既不通知丁院长,也不通知钟立行,就打算停止,要不是钟立行,那个病人就完了!”
武明训一听,非常震惊:“你说什么?手术是立行做的?”
“当然,是我——打电话给丁院长,让他带着立行一块儿来的,最后还是立行匕的手。”
武明训生气地说:“这个王冬!这样就太过分了,我去找他谈谈!”
“你去找他谈,怎么谈?他刚才还跟我说,要约我联合写论文,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那,这……”
“什么那、这的,我去找钟立行,我要让他写论文,绝对不允许这种人在医院里得逞!”
武明训赶紧劝道:“算了吧,他,论文不是还没写吗?你拿什么说他?”
正说着,钟立行手里拿着单子走过来,看见武明训和江一丹,停下来。
武明训说:“立行,江一丹跟我说,贺志梅的手术是你做的?”
钟立行怔了一下:“啊,不是,是大家一起做的!”
江一丹一下火了:“立行,你怎么回事,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钟立行愣住了。
江一丹愤怒地说:“那个王冬刚才找我,说贺志梅那个手术,他要写论文,要拉我一块儿写!”
钟立行看着江一丹,笑笑:“他想写就写吧,写论文是好事。”
江一丹火了:“立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一点个性也没有?这种事,怎么能让?这是原则问题!手术是你做的,就算是写论文,至少也应该大家一块儿写,集体协作吧?”
钟立行看着江一丹发火有些不安,迟疑着:“我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纠缠,而且,我认为,我们不需要争这些东西,而是想办法把科室的团队建起来,等团队建好了,操作规范了,大家都有事可做,这些矛盾就自然解决了。”武明训轻轻点了点头。
江一丹却不依不饶:“立行,你太天真了,这是原则问题,这是学风,这是医德,一个好医生没有好的品德,我不相信能带出好学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看着处理的。”钟立行依旧好脾气地回答。
江一丹生气地瞪了钟立行一眼。
武明训看看江一丹,对钟立行说:“立行,这件事你看着处理吧,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有位金行长,他的老母亲心脏不好,想在我们医院搭桥,你看看有没有可能?如果有,我让她先住进来做检查?”
钟立行想了一下说:“行,可以做,我正想在医院开展搭桥手术呢,你看着安排吧。”
丁祖望沿着走廊缓缓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打开台灯,把自己的片子放在看片器上,在有阴影的部位上画了个红圈,放下笔。突然捂住脸,眼泪顺着手指无声地流下来。他哽咽了一下,拿起电话,拨打丁海的号码,电话通了,他耐心地等着。
丁海今天被副院长陈光远拉去陪即将给医院新大楼搞装潢的老板喝酒。丁海不知,来了也没法走,酒席刚开始,现在做医药代表的徐达恺打电话来了,陈光远一听,便让他也过来。徐达恺和丁海原是同学,见徐达恺带着一个女的进来,丁海一愣。这女的曾在武明训家里做过保姆,名叫林秀,现在一身打扮,那是青春逼人。丁海趁机打起趣来,徐达恺一连地解释说林秀只是他公司的业务员。丁海可不管,只管调笑,一帮人正闹酒,他身上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是父亲的号码,再看看四周闹哄哄的人,迟疑了一下,没接,任它响着。
丁祖望听着电话没有人接,失落地放下电话,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靠在沙发上,躺下,盖上了被子,远远在看着桌上的片子,此时的他是那样的孤独。
丁海醉醺醺地回到医院。
病房里,突然传出孙丽娜尖利的叫声:“欢欢,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接着护士冲到了楼道里:“大夫!刘主任!快,王欢不行了,大出血!”
正在走廊上的丁海本能地一惊,急忙冲进了病房。王欢正在病床上大口吐着鲜血。
看到这一幕,丁海惊呆了,孙丽娜也浑身是血,大声叫着:“欢欢,欢欢!你怎么了?”
丁海冲过来,推开孙丽娜:“离开这里!护士长,把病人家属带走!给武院长打电话,快快!”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送手术室!”
王欢被推上了手术台。
血浆袋挂上去,心脏监测仪等各种仪器连接起来。
王欢还在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武明训、江一丹沿着走廊跑过来,钟立行、何大康、王冬也跑过来,一行人冲进了手术室。
丁海正在为王欢开腹,血喷了出来,溅在他脸上,他顾不得闪,也顾不得擦。
护士向他报告着:体温三十九度五,血压七十,四十,心率五十四次,血氧饱和度百分之二十……
另一个护士跑进来报告:“丁大夫,转氨酶两千,黄胆指数二十四。”
丁海愣住了:“爆发性肝炎?腹腔压力过大。引起门腔大出血?”
武明训冲过来,推开丁海,麻利地戴上手套,手伸进腹腔,握住了出血口。
屋里的人惊呆了,王冬冲过来:“给我镊子,吸液器!”
护士递上了吸液器。
负压吸液器吸着血,武明训用电烧刀开始烧灼。
输液的血浆急速流着,王欢身体里的血也不断在往外流。
武明训看着血压表:“快,血压在降!还有地方在出血!再去取血,2000ml,快!”
王冬加快了动作,护士冲出手术室。
监测仪上,王欢的心脏已经开始出现乱波。
江一丹报告:“血压持续下降,休克!”
王欢体内的血快速流动着,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上。
武明训和钟立行一块儿在止血。
护士再次换上血浆,血压监视柱在往下掉。
人们呆呆地看着那个血压仪。
钟立行低声道:“加凝血剂!”
江一丹急忙起身往输液瓶里加药,换上。
血压急速下降,心脏监测仪上,心脏曲线剧烈波动着……直线……血流如注……漫延到了地面上。
护士抱着血浆袋冲了进来。
血压跳成了零,接着心脏曲线拉成了一条直线。
“滴”的一声,时间仿佛停止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地面上的血急速地流。
孙丽娜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她撕心裂肺叫了声:“欢欢!儿子!你要顶住啊,妈妈不能没有你!”
孙丽娜的哭声仿佛惊醒了医生们。
武明训看了一下表,低沉地对丁海说:“死亡时间:三点五十五分。死亡原因:急性多器官衰竭。”
然后脱下手套走了出去。
丁海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孙丽娜两眼发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王茂森在她床边坐着。武明训给他们夫妇开了间单独的病房,让他们度过这难过的夜晚。
孙丽娜突然回过身:“他爸……”王茂森抬起头。
“刚才抢救欢欢的时候,我闻着那个小大夫,那个丁院长的儿子身上有一股酒味,他是不是喝酒了?”
见王茂森迟疑的目光,孙丽娜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喝了酒,怎么能救欢欢?一定是因为他喝了酒,欢欢才死的。”
“他妈,你别想了,欢欢这孩子命不好,你别乱想了。”王茂森劝慰着。
孙丽娜哭了起来:“那天做手术的时候,武院长说他很好,快完了,我心里就觉得不好,都是让他说的,都是让他说的!
王茂森长叹一口气:“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都不是,要怪就怪我们命不好。”
黑暗中传出孙丽娜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