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跑进来的仍旧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小丫鬟,仍旧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急急忙忙一路跑进来,匆忙的气都来不及喘匀。
商疏浅放下手中的小杆秤,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嘈杂的哭闹声,不由面色微沉,问道,“怎么一回事?”
“郡主,是……是病人的家属。”小丫鬟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字一顿道。
“家属?”商疏浅有些意外,这些所谓的家属可是消失了有一阵儿了,今儿突然又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既然来了,想必是有什么缘故,只怕是来者不善。
“是,就在外面。”丫鬟连连点头,仍旧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这段时间外面以讹传讹的那么多,都是不大好听的话。
现如今这家属还闹上门来,他们这将离斋还能开的下去么?丫鬟对此表示深深的担忧。
“噢。”商疏浅只是惊讶了一刹,很快便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一副漠然,接着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他们只是哭闹,说……说……”丫鬟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结结巴巴的,显然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商疏浅眸中的神色凉了几分,唇角的笑意勾勒的极为嘲弄,替她说了下去,“说我医死了人,要我负责,是不是?”
小丫鬟一脸惊愕,随即垂下头,声若蚊蝇,“……是。”
不过这个答案,商疏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看起来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她此时倒是格外的冷静,对那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小丫鬟,柔柔的说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商疏浅还没说些什么,王账房倒是愁眉苦脸起来,问道,“郡主,这怎么办才好啊?”
外面的流言蜚语本身对将离斋就有不小的影响,这人人都盯着,弄得将离斋的伙计人心惶惶,生怕第二天起来就看见将离斋倒了。
这年头找份活不容易,更何况是商疏浅这么平易近人的郡主开的医馆,更是没有见过。
然而,人们总是把医者神魔化,就好像什么病痛,什么伤情,都不在话下。治不治得好,那完全就要看医治的人尽没尽力了!
即便是回天乏术的病患,也总抱有一丝能够被妙手回春的希望。
商疏浅深谙其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人们都是抱着一样的想法。医者只要没能救回病人,就是庸医。没人会去顾及这个病人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只要医者接手,诸多不是都是医者的不是……
人性如此,委实是莫大的悲哀。
所以众人都在对将离斋翘首以盼,一旦将离斋失手,便有无数人将戳着商疏浅的脊梁骨唾弃。不管商疏浅是谁,从失手那一刻之后,就只能背负庸医误人的名声。
“怎么办?”商疏浅凝眸,笑的似乎有些凄凉。
不过,商疏浅倒不是对现在的境况绝望灰心而凄凉,而是对人性如此盲目而感到凄凉。如若不是她却是有不小的把握,此刻怕也只能面对家属的谴责而感到深深的无力吧。
不过看如今的状况,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疏浅神情忽的冷冽了起来,“不怎么办,人还没死呢,轮不到他们在我这儿哭丧。王账房,你替我把这些药材小心的细细碾碎,我出去看看。”
商疏浅眸中的神色几经转变,话音才落,此时已经不带半点情绪。她的态度是因人而异的,病人是病人,她可以付诸耐心,那是因为她是医者。可这些病患的家属就不一样了,帮着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商疏浅还能给什么好脸色不成?
因着商疏浅这一锤定音,王账房等人也都冷静了下来,不再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到底,他们也是将离斋的门面,这么一副哭丧的样子岂不是在告诉别人,他们自己都没有多大的把握走过这道坎?
门外,一群人叫苦连天,就坐在将离斋的门前嚎啕大哭。有的哭丈夫,有的哭父亲,还有个老妇人在哭儿子。无疑,这便是病人的家属了。几个人一块儿嚎啕,吵的人头疼欲裂。
周围不少看戏的人正围过来,对着这块儿一直指指点点。
见商疏浅出来了,为首的老妇人立刻想扑上来,却被商疏浅身边的伙计给拉住了。那老妇人见扑人不成,转为哭骂,“儿啊,你死的好惨啊。都是娘的错,娘不该将你送到这庸医手中!你还我儿子命来!”
“身上旧伤是不少,刀枪剑戟,看起来是伤了根本。只不过这几道新伤,怎么看怎么想新添上去没几天的,我记得这几日也没有战事,真是稀奇……”商疏浅的眼神凌冽如锋利的刀刃,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打断。
“你……你胡说,你这是信口雌黄!”
“我胡说?”商疏浅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阐述事实罢了。你哥的伤怎么来的我不清楚,但是你说我治死了你哥,却是在信口雌黄!”
“哼!”老妇人回过神来,“你把我儿接去之后,一个月没有消息,你还敢说不是你治死了我的儿子?你狡辩也没用!你把我儿还给我!”
商疏浅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欢快极了,眼神却像是在看几个傻子,“你也说了,我治疗是秘密治疗,没有放出半点消息出去,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死了?”
看着眼前的情况,商疏浅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听谁说的吧?那我要告诉你,你被骗了,你儿子还没死。不过……”
她将尾音微微拉长——
“不过,也差不多快了!我现在治疗到一半,你找我要你儿子,我不保证你接回去之后,你儿子还能活过三天。到时候令公子死在你们自己手上,可就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怕不是你所希望看见的吧?”
这几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姿态,迅速的变了好几个颜色,难看至极。
“你!”
“你什么你!我说了,您儿子还没死呢,要闹事,等死透了再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