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恩走后，她独自坐在船边，轻轻拨动江水，任水流带着小船飘下。
散开一头乌黑的秀发，捋至一边，浸在水中，脸上还挂着方才迤逦后的红晕。
月影婆娑，涟漪滟滟，此情此景，如画如卷。
一切静谧安详被一抹悄然显现的黑影打破。
“初七。”
初七一惊，抬头看向飘浮在空中的黑袍人，不过身体是半透明状，是灵体，相繇。
“主司大人。”
“你倒是逍遥自在啊，神物不寻，寻了个情郎。”
她忙拢好衣，掩饰脖颈间烙印的吻痕。
“初七不敢。”
“不敢？那便把他杀了，我要的是一个替我做事的人，而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废物。”
听到这样的话，她心急火燎，却暴露了心性：“不，不可以……”
黑袍灵体刹那间闪现在她面前，想要扼住喉咙，无奈灵体态，手仅仅穿过她的身子。他更是气恼：“初七，你当真以为得到重生复活，便可以逍遥自在了？你也不想想，一个低贱丑陋的半兽人，是我赋予了你重生的机会。我可以让你得到现在的一切，同样可以全然剥回。”
“可我……”
该说什么？她答应炎恩，不再回幽都，不再为相繇卖命。可相繇说的没错，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初七。
余光瞥向藏在船上的昆仑镜的位置，犹豫起来。每用神物解除一道封印枷锁，相繇穿梭凡世的时间便会加长。
“可是什么？”
“主司大人出幽都之后，是打算连凡界也不放过吗？”
“这还用问吗？凡界、天界、妖界，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凡界该死，天界该屠，妖界背叛共工更是该诛。我准备了成千上万的不死人，便是我横扫各界的大军。”
“那茜茜呢？”
“怎么到现在还想守护一个没用的人？你为她换来了转世还不够吗？”
“简单幸福的过完一生是她的心愿，若凡界沦陷，她怎么办？”
“妇人之仁！”相繇气极怒吼，“生前如此，复生后依旧如此可笑。有了羁绊便是有了弱点，将来如何成事？”
“成事？陪你做毁灭三界的罪人吗？”
“成王败寇，做这世上的主宰者，你应是功臣……”
“我不愿意，”她斩钉截铁打断了他激昂的话，退了一步磕上一个头，语气却不是恳求，“初七完成不了主司大人的嘱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我归去。”
相繇怔怔地俯视她，空气一下子静下来，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好一会儿，他开口：“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回幽都了？你要背叛我？”
她站起身，挺笔直腰，坚定道：“是。”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我？那个妖？”
“没有谁。当初你救我，不过是需要一把合适的杀伐工具，帮你做一切你无法做到的事。你想要的任何情报我全都帮你打探好了，想发泄的大禹庙我也尽数摧毁。我不欠你的了。”
“我给你的可是一条命。你是我精心挑选的人，想逃离便逃离？既然是死而复生，就别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相繇通体阴气萦绕愈浓，“初七，你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主司虽然修为高深，我不能及，但是你始终被困在幽都，除了这一柱香的灵体跨越，你伤不及我半分。”
相繇大笑起来，“啧啧”摇头：“你以为我便奈何不了你吗？初七，我便让你好好再回味回味这人世间的险恶。”
霎时，风乍起，空中气流扭曲旋转。相繇挥袍，半空中显现出一具残缺的尸体，却保存完好，没有腐坏的迹象。
看到尸体的模样，初七脑中瞬间炸开，“嗡嗡”直响，感受到身体异样的难受。身一倾，栽进江中。
初七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迷迷蒙蒙睁开眼，翻过身子望向四周。
她浑身湿透，应是被冲上岸的，也不知到了何处。船还在，和她一起飘泊，而在船身不远处围着渔民，打量着手中的某物，初七一眼便出，是昆仑镜。
她冲上去，将其夺下，嚷着：“这是我的东西。”
然而渔民的反应出乎意外，见着她如同见到鬼魅，连滚带爬地逃走，嘴里不停喊着：
“怪物！怪物！……”
“来人呀！有河怪！”
初七一怔，缓缓摸上自己的脸。
这个轮廓再熟悉不过，在还是楚生的时候，她不敢照镜子，不想看到连自己也厌恶的脸。
不敢置信地趴在水边，水中的倒影依稀显现出她的模样。
丑陋扭曲的五官，半张的口中露着獠牙，唯一美丽的眼睛显现着惊恐万分。
这张让她自卑到骨子里的脸，这张让她受尽欺凌的脸，这张让她逃避一切的脸……
“不……不要……”
她拼命捂着脸，却遮盖不了事实。一声声崩溃到歇斯底里的嘶吼，荡漾在江岸的纤纤芦苇丛中。
初七失踪了。
派去永州接应的耶婆婆告诉我，并未发现初七的踪影，却找着我安排的船只。
我并不在意，那晚，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失魂落魄地回来，却只能强行振作。吩咐着耶婆婆处理此次行动的后续，尽可能地将一切蛛丝马迹毁灭。
神物被盗，妖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查到幽都头上。被抓的三个死士无身份背景，且服毒自尽，引发混乱的兽灵与破阵的道法均来自幽都。据炎恩说，妖帝决定亲自去趟幽都，向土伯讨说法。
又过了几日，依旧没有初七的消息，我想多半自行回了幽都。直到炎恩回来，藏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边，要见他的阿七。
因为此事，他差点和我决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