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婉和母亲的最后一次记忆，是激烈的争吵，扭曲的面容早就撕毁她心里最本真的亲情。她在最初的悲伤过后，已经可以做到平静地为母亲操持后事，平静地对那些前来上香的人，鞠躬道谢。
除了舒沉婉的一众好友，方天穆也过来了。他没有带助理，上过香后走到舒沉婉面前。这一回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轻声道：“你节哀。”
舒沉婉弯了一下腰，“谢谢方先生。”
方天穆深深地看她一眼。见她面容平静，不似十分悲伤，这才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姜慎在永福墓园为舒怡清买一块很好的地。
舒怡清不喜欢姜慎，从舒沉婉和他在一起开始，她就一直针对他，排斥他。但姜慎帮着沉婉操办舒怡清的后事，可谓尽心尽力。
舒仲谦得出结论，这年轻人真的不错，外孙女的眼光比怡清更好。
母亲下葬后第三天，舒沉婉就平复了心情，回去工作。
倒是舒仲谦，自从把舒怡清火化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短短几天就消瘦得不成人形。
不管他表现得再淡然疏冷，他的心里，其实是爱着自己的女儿的。
一个星期后，是舒怡清的头七。
暮色将至，舒仲谦，舒沉婉还有姜慎几人，站在舒怡清的墓碑前，沉默地与死者做最后的道别。
他们为她烧了一架梯子，希望她可以顺着这趟“天梯”顺利抵达天堂。
舒仲谦嘴里念念有词，“怡清，到了下面就本本分分的，莫要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地狱多牛鬼蛇神，又凶又狠的，为父也不想见你坠入地狱去受苦。尽量去天堂吧，如果老天爷能宽恕你的罪行……”
舒沉婉听清话里的意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祭拜过后，下山时，意外地遇到方天穆，和他的助理。
舒沉婉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方天穆轻声问：“沉婉来给舒女士上香吗？”
舒沉婉应了声：“是。”
方天穆说：“今天正好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来看看她。”
姜慎凉凉地朝他看了一眼，惹得明越立即全身戒备，好像生怕姜慎会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似的。
没办法，这位姜少爷都结婚了还是那么冲动易怒，上次跟穆爷借人，穆爷没答应，他居然就朝穆爷一顿揍。穆爷脸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全呢。
方天穆干脆加快脚步，先行一步。
舒仲谦原本在给女儿做完头七就想走，但舒沉婉再三挽留，他就在京海又逗留了一个星期。
但眼见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老人不适应城市的环境，悄悄跑去订好车票，才打电话给舒沉婉：“我马上就要走了。”
舒沉婉有些遗憾，想留他多住几天。
外婆早就过世，舒怡清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舒仲谦回家去，也是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度过余生。
想到老人孤独的晚年，舒沉婉就觉得不忍心。
舒仲谦又说：“我就在车站，你来送送我吧。”
这种要求，舒沉婉又怎么会拒绝？她向医院请了半天假，打车来到车站。
老人买了晚上的车票，却在中午就开始侯车，让舒沉婉有些奇怪。
舒仲谦解释：“在临走之前，有件事我一定会告诉你，故事有点长。”
他要讲的事情很复杂，要用的时间比较多。
舒沉婉点点头，看着老先生，“您说，我听着。”
“这件事对我们舒家来说就是一桩丑闻，我原想着待我百年后，带进棺材里，让所有人就这么遗忘掉这件事。”
说起这个，舒仲谦的背就多了几分佝偻，嘴角也下沉了几分，眉头不展，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舒沉婉最见不得老人这种样子，她扶住他的手，轻声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说，可以停下来。其实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并没有非要探知什么秘密的想法。”
舒仲谦却认真地看着她：“这件事，与你的身世密切相关。哪怕是这样，你也可以不听吗？”
舒沉婉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点头，“不管我的身世如何，现我已经长大成人。能够平安度过童年，我已经觉得是一件让人感恩戴德的事情。所以对于一些不属于我的真相，我不会过分追求。”
况且这个真相，似乎会伤害到老人的精神，那她就真的没必要去探知了。
“你是个好孩子。”舒仲谦拍拍舒沉婉的手背，露出在舒怡清死后的第一个笑容，“你母亲爱上不该爱的人，虽然那个男人确实是个好人，但她为这一生为那个男人犯下太多的错事，就不值得原谅。”
“不过她把你教养得不错，也许这是她唯一做对过的事情吧。”
舒沉婉愣住。
为什么舒仲谦的话这么奇怪，什么叫犯下许多大错？
如果母亲爱上程皓山是个错误，但也是因为她被欺骗了感情。要错也是程皓山的错，为什么舒仲谦还说他是个好人？
就在她怔住的时候，舒仲谦问：“你的母亲一直告诉你，是你的父亲欺骗她的感情，是你的父亲毁了她的一生幸福。所以你认定你的父亲一定是个坏到不可原谅的男人，我却说他是个好人，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舒沉婉老实地点点头。
“你的父亲叫程皓山，程皓山结婚后，只有一个女儿。据我所知，那个女儿叫程若晴对不对？她今年，应该有三十二岁了吧？”
舒沉婉再点头。
“除了你这个私生女，程皓山还有一个私生子叫程金风对不对？”舒仲谦又问，“我知道你和程金风感情不错，但你有没有仔细地问过他，他今年几岁？”
舒沉婉彻底愣住。
她回忆起程金风的年龄，还真的没有问过哥哥的具体年龄。但是舒沉婉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当初在医院大堂上，程金风和程若晴发生争执，程金风是以程若晴哥哥的身份自称的。
还记得当初程金风说的那句话是：“我也算是你的哥哥，我现在是在教你怎么做人。”
就是这句话，让她找到苦苦寻找了十几年的小哥哥。
她清楚记得相认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可是，却没有醒悟过来，程金风的年纪比程若晴还大。如果说程妈妈是个小三，要如何解释程金风年纪比程若晴大的原因？
她突然想到一些什么，心脏不可遏制地怦怦跳起来。
或者说，程妈妈她，其实并不是什么小三。真正的小三，是程若晴的母亲？！
这个大胆的想法把舒沉婉吓了一大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