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被人为算计好了的话，那么这个人，该是有多么可怖的心智和对人心的把控力？
几乎在同时，苟院长的心里，有了和杜茗媛差之不多的一个疑问。
堍房院是第二个登场的学院，就排在第一院之后，因为第一院的特鲁院长需要主持开幕式，所以苟院长是第一个，单独来到这块专门划给各院院长观看的区域。
换句话说，较之场上的特兰副院长和杜茗媛，有着良好视角的苟院长，更能清晰地观察到场中，每时每刻，每一个人之间，所发生的变化。
故此，比之特兰副院长临场的千思万绪，和杜茗媛其实没有丝毫根据的无端猜想，苟院长更能沉着冷静一些，可以完全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去做出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想。
但到底没有亲身进入其中，加上距离稍远，看不清具体的面部表情和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苟院长终是不能就这么直接的去做出猜测。
细节决定成败，身为堍房院的一院之长，和院长大人这样的甩手掌柜不同，对权力和地位更热衷一些的苟院长，向来是将这一句话，捧为真理的。
尽管如此，苟院长也占有一定的优势，他无需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想去做出可能多余的猜测，完全可以从某一个人身上，听得只言片语，来更好的佐证。
究其原因，是因为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在他心里留下不可撼动身影的女人，就在他的身旁不远。
其实他的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来，双方的关系早就势如水火，他肯定是无法从那个女人的口中，知道任何一点有用的只言片语，但那又如何？
只是与她说说话，也算是缓解了这份急不可耐的相思之情……似乎是想明白了，苟院长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整个人的气质，也因为这个浅浅的笑容，变得更为儒雅。
或者说，是因为她，他才会卸下一些伪装吧？
“洛院长，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聊聊？”
院长大人本是远远望着那万众瞩目的清秀少年，正面色微红，笑得很开心，无奈耳边却是忽地传来一个让她很是不喜的声音，平白扰了兴致。
更无奈的是，就以现在所处的环境和自己所代表的身份，她都必须得保持微笑，和颜悦色地回上一句：“有何贵干？苟……院长。”
不得不说，院长大人的绝美，配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像是冬日最暖的阳光一般，温煦怡人，着实让人舍不得转移自己的视线，去看向别的什么浮云。
就算是院长大人的话语中带着刺儿，饶是以苟院长的深沉心机，此刻也是由不得自己的失神刹那。
“也没什么，就是……”
“既然如此，我还打算接着观看开幕。”院长大人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苟院长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愣，就便明白过来，瞧着身前款款施礼，转身便不做理会的院长大人，一时哑然无语，本来想好的话语，竟是怎么都再张不开嘴了。
“……我们本是朋友。”半晌之后，苟院长抖抖嘴皮，终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所以呢？”院长大人头也不回，话语顺着嘈杂的风，轻飘飘地飘进苟院长的耳朵里，“你也说了，是‘本’。”
这一刻，苟院长就算是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述说，也真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口，只得木然而视，沉默无言。
院长大人似乎轻叹了一声，缓缓扭过头来，侧身而视，眼神冷淡，嘴唇微张，道：“你若是想问关于他的事，我只会告诉你一个字……”
“滚！”这一个字很是压抑，似乎里面包含了很多的愤怒，又似乎更多的是痛恨，还有少些的失望，让人听不出具体，却又能深切地明白，这个字的坚决。
苟院长眉头一颤，神情变得黯淡下来，半低着头，喃喃低语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恨我吗？”
“当年之事，非我之过！”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那位外人眼中，儒雅俊朗的堍房院中年院长，回来了。
“你说非你之过，就非你之过了？”院长大人心中不屑地讽刺了一句，面上却仍是冷淡平静地说道：“呵呵。”
好吧，院长大人就是院长大人，到底是尽力掩饰住了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情绪，却还是用了看似委婉的方式，将之表露了出来。
至少，那次鼎会馆聚首后，‘呵呵’这两个字，对于各院之人来说，就不再只是单纯的表达笑声的意思了。
像是苟院长这般的人物，第一次听见梦柏问说出口时，心中就有些明白过来，但还是这一次实打实的听见，更为让他明白……这两字的讽刺意味，是有多么让人抓狂。
这样的情况虽是在意料之中，但苟院长的心里仍是好一阵的气恼。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生气院长大人的言语，他是在恼怒自己，为何明知故犯，与她说上几句话，就真的值得自己颜面无存吗？
答案是，值得。
当苟院长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时，没有错愕，也没有自嘲，心底漫延而出的，是一种难言的、莫名的……兴奋感？
或许对于他来说，只要是院长大人，无论她对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一种享受吧？
真不知道这样的病态思维，到底是怎么培育出来的，真是令人恶心……院长大人见苟院长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权当他是无言以对，冷笑了一声，就便回过头去，静静观看起下一所学院的登场，全然没有想到，苟院长竟会有着如此病态的思维方式。
倘若她知道的话，还真不知道这位向来喜好‘为所欲为’的院长大人，会不顾一切地做些什么……撇开这些不管，苟院长回过神来，瞧着身前有着完美背影的院长大人，开口说道：“我不问他的事，你就可以回答？”
院长大人好像没有听到苟院的问话，只是拍了拍身旁笔直而立的少年，此外再无动作。
这位少年，苟院长认识，正是被梦柏问选择下场的那位二年生，名字似乎是叫做，萧不笑？
萧不笑回过身来，先是对着苟院长施礼问了声好，紧接着就便请示道：“还请苟院长离开，我师傅不愿意与您说话。”
苟院长瞥了一眼萧不笑，没有在意他的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院长大人说道：“你不是说了，只是关于他的事，才会让我滚吗？”
“啧……”咋舌一声，院长大人再度示意了萧不笑回话，显然是表达出了态度，就不打算再与苟院长多费口舌，免扰兴致。
萧不笑倒也做出了与他冷淡面容相符合的动作，直接挺身而出，站于苟院长身前，将院长大人挡在自己身后，隔绝了苟院长看向院长大人的视线，冷声喝道：“苟院长，请！”
这一声，要说不大，确实也不算多大，但就近之人，都是各院的院长，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岂会听不见这一声冷喝？
再一见当事人之中，是素来以水火之势相对的两所学院院长，冷喝之人又是其中一所学院的学生，顿时起了兴趣，纷纷留神起来，想要看看后续的发展。
好在因为这两所学院各是出自两尊帝国，除了第一院和其他两尊帝国的学院外，没人胆敢放肆插言问话，否则这个场面就更加热闹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某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院长，在心里暗暗鼓劲儿加油，祈祷着这两位院长能够打起来。
苟院长何时被一学生当面直喝，还是当着这么多所学院的院长的面，被当面冷喝？
“小辈，没你的事！”苟院长整张脸都阴冷下来，一双带着赤裸裸杀意的眼睛，直盯着萧不笑，大有一言不合，动手杀人的趋势。
可萧不笑会在乎吗？
他当然会在乎，可这并不就代表着，他会因为在乎，而选择退让。
在他与梦柏问、院长大人达成的交易完成前，这二人是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的，这一点认知，萧不笑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就有人出言，打破了这个看起来危机四伏的局势。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由院长大人出言打破，而是由刚刚来到这片各院院长观看开幕式区域的，聚世院的德赞特院长。
“哟呵，苟院长，你很是威风吗？”德赞特一个闪身就便挡在了萧不笑的身前，直面苟院长，“堍房院这次捡了个大便宜，以第二登场序列登场这个结果，看来很是合你胃口啊？”
“我劝你不要生事。”苟院长轻瞥了德赞特一眼，淡声说道：“你没有资格，插手我堍房院与行教院的事情。”
“呵呵！”德赞特冷笑一声，道：“洛院长那可是老子的红颜知己，我怎么就……”
“德赞特，谁是你红颜知己？”院长大人忽地扭过头来，冲着德赞特怒斥一声，道：“你把话捋清楚了再说！”
“诶，是是是。”德赞特闻言，连忙尴尬地赔笑道：“我这不是一时口快，一时口快吗？洛院长莫生气，莫生气，哈哈……”
“哼！”院长大人冷哼一声，瞪了德赞特一眼，随即看向苟院长，冷声道：“送你一句话，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言讫，院长大人眼神示意了萧不笑一番，径直就往另一边去了，显然是不打算再多看一眼，这两个自己都很讨厌的人。
萧不笑躬身向二人依次行礼，但明眼人都能看到，他对着德赞特行礼时，动作要恭敬许多，而对苟院长的行礼，是要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各中意味，不言而喻。
德赞特见状，很是得意地冲着苟院长笑了笑，还挑了挑眉，故作低声喃喃道：“这人与人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表面再是光鲜亮丽，也藏不住一颗肮脏的心！”
苟院长闻言，怒瞪了德赞特一眼，却是没有反驳上一二，只是片刻就便收回心中的火气，冷声问道：“你就一点别的想法没有？”
“嗯？”德赞特愣了一下，许是见苟院长不仅没有回怼，反而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有些诧异，一时竟是愣在了原地，连得瑟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
“我是在问你，针对行教院此前与第一院的冲突，你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不屑地瞥了一眼德赞特，苟院长还是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遍。
直到这一刻，德赞特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苟院长，回道：“你忘了刚才洛院长送你的话？”
“什么？”苟院长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回话道。
“她说，让你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德赞特呵呵一笑，就不再多言，转身追着院长大人去的方向，一边小跑着，一边大声喊道：“洛院长，等等我！”
“滚开！别靠近我！烦！”
“别介啊！咱俩可是好朋友的呀！”
“让你滚就滚，别缠着我啊！”
“我不！”
望着没脸没皮，追逐院长大人而去的德赞特，听着院长大人好似嫌弃的话语，苟院长的内心仿若受到了千万道重击一般。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院长大人说着如此直白的嫌恶话语，却始终没有实质的动作，像是默许一般，容忍着德赞特这样的老色胚跟在身边，却是对自己如此恶言厉色？
难道，就因为那十多年前，我的仓皇而逃吗？
又或者，是因为这十多年来，堍房院针对行教院的各种阴谋算计吗？
可是，我有办法吗？
我没办法啊！
当年要不是我逃得快，我就死了！
像那些人一样，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我若是死了，谁还记得当年事？谁还记得你？谁还记得他？
再说了，我也是两年前才当上的堍房院院长，那之前的事，都与我无关的，不能算作是我的错！
洛滢曦，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只是运气不好，没有料到你竟会死里逃生，也没有料到，堍房院见你行教院势弱，就便一直想着，将行教院踢下深渊……我只是在，保护自己而已……
有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