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件事情的发展,终归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横生的枝节,才是事情发展,不可避免的必然因素。
而任何一件事情的开始与结束,都是顺应自然的法则,先有因,再有果。
也就是说,无论这件事历时多久,遭遇多少或大或小的波折,是否停滞,又是否顺畅,到了它该结束的时刻,果,是必然会出现的。
总的来说,梦柏问对于因果论,是持以深信不疑的态度,相信着,这世界一切万物的发展,从诞生到消亡,都是有因,而成果。
从梦柏问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兄姐,自己远在北境的父亲,乃至整个梦柏氏族之人,打造出一个无人敢触其虎须的梦柏家开始。
因,便种下了。
而为了让这颗‘因’之种子,顺利的发芽开花,而最终成为‘果’,梦柏问所需要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倾尽自己的全力,扫清一切阻碍、影响最终成‘果’的,任何事物。
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万民唾骂,哪怕众矢之的,哪怕永世沉沦,哪怕天厌地弃,哪怕成为历史的罪人,哪怕毁了梦柏家近三百年的赤胆忠心。
只要最终成‘果’。
然而,正如此前所言,横生的枝节,是事情发展,所不可避免的必然因素。
安安的出现,成为了梦柏问第一个,产生细微改变的枝节。
梦柏问承认,起初对于安安,他完全是存以利用之心,想到的,都是安安那隐于灵魂深处的灵质,在不久的将来,所能带给他的利益。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对主仆二人最开始的相处之中,梦柏问的态度,会时而凛冽寒风,时而温煦如春。
可随着时日的推移,或许是那日,安安所换上的,那身浅粉色流苏罗裙,唤醒了他心中的几许记忆?又或许是在其他什么时候,安安于悄然间打开了梦柏问严防死守的真实内心?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柏问自己,其实都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如今的安安,已然成为了他的禁脔,不容任何人的染指,也不容任何人的轻慢。
也正是因为有了安安这个最早出现的枝节,当第二个枝节出现时,梦柏问人生中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纠结。
若是按时间来推算,第二个枝节,其实出现得,远比第一个枝节,早上六年的时间。
可恰恰也是因为早来的太多,全然没有被第一个枝节所影响的梦柏问,很是果断而坚决的,抹平了第二枝节的横生,于胎芽之中,将其镇压。
可惜,梦柏问终究是忽略了一株小草,亦可撑起大石的可能性。
那株胎芽,凭借着贯彻如一的真心,一点一点地撑开了大石的镇压,于厚土之中,冒出了尖芽,迎接了曙光。
当第二枝节,再度出现在梦柏问眼前时,它已然伸展起了枝丫,绽开了属于它的芬芳。
如何取舍?是如以前那般,果断而坚决的第二次镇压吗?
这时的梦柏问,已经在第一枝节的影响下,有了他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改变,他已经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完全封闭自己的真实内心了。
“既然枝节已生,自己又已经牵涉其中,那么,何必硬要斩去这节,祸福相依的枝丫?且看这节枝丫,能否盎然而生吧?”
瞧着面前已是晕染一片红的夏尔菲,近乎慌乱地拉起面纱,将自己藏在面纱之后,羞润的眼眶之中,却仍旧藏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
梦柏问亦是稍稍红了脸颊,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施施然地回过头去,看向了比武台上,正与战斗型人偶,彼此敬礼的安安。
“咳咳……臭不要脸的小问问,恭喜你啊!”院长大人瞥了梦柏问一眼,目不斜视地低声说道。
梦柏问闻言,挠了挠脸颊,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用说,因为有一个人会替他说。
“同喜同喜!”梦柏清轻柔地鼓着小巴掌,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笑眯眯地不住点头。
院长大人咧嘴轻笑一声,侧过头来看向此刻已经深埋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仍旧压抑不住颤抖的夏尔菲,轻声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恭喜你,夏尔菲同学,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啊?”夏尔菲一听院长大人的贺喜声,更觉坐立不安,一时之间,竟慌乱地一把抓住了梦柏问的衣摆,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问哥哥。”
“额……”梦柏问挠挠头,侧过头来看了狡黠笑着的院长大人,以及瞳孔放光,大有想要振臂高呼,“我家问问要娶老婆了”的梦柏清一眼,说道:“低调,淡定。”
“哦!”二女齐声揶揄道:“这就开始心疼了?”
“……还有两年好不好?”梦柏问咋舌一声,无力地说道:“两年之后你们有的是机会打趣,现在就不要搞出多余的动静,影响日常生活,可以吧?”
“啧啧……”二女也不答话,只是揶揄地看着梦柏问,直把梦柏问看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无聊!”闷声喝了一句,梦柏问白眼一翻,轻声对夏尔菲说道:“不要理会她俩,安心看比武。”
“嗯。”微不可察地回了一声,夏尔菲还是没敢抬起头来,只是攥着梦柏问衣摆的手,稍稍放松了几分。
梦柏问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瞪了二女一眼,就便继续看向了,此刻已然交锋在一起的安安与战斗型人偶。
和梦柏问最开始的设想不同,战斗型人偶并不是被动防御的类型,而是主动进攻的类型。
只见安安挥舞起手中的匕首,挡住了战斗型人偶的一记重拳,向后退开一步之时,那战斗型人偶顺势就便紧跟一步,再出一拳。
安安双目一凝,紫莹光芒骤然闪耀,左手虚张成爪,紫莹色的气力顿出,环绕于五指之间,形成一层薄而均匀的气膜,硬生生接住了这一拳。
拳与掌碰撞的一瞬间,一声沉闷的空气爆破声轰然响起,下一瞬,气膜溃散,呈气环向四周扩散而出。
可尽管如此,安安亦是成功接下这一拳,身形无半点后退之象。
只这初一交锋,十六所学院之中,阵阵惊诧声响起。
“居然能硬接住?”
“这么小的个子,就算是兽人,也太夸张了吧?”
“我倒是诧异于,她刚刚所施展而出,是自主局部气膜吧?”
“诶?你这么一说,我也才发现,那不是要七阶之后,才可施展的吗?”
“这个兽人,难道是……”
安安当然不会是七阶的武者,正如六阶的标志气罩,安安却在初入四阶时就可施展一般,安安只是凭借对穴位的灵活运用,方才可以施展罢了。
和四、五二阶的局部、半身气罩相差不大,气膜也是气力外放,而形成的一层保护屏障,只是相对气罩来说,气膜在灵活性上,更为便捷,巧妙。
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相同一片树叶的道理,四阶时所能释放而出的局部气罩,每个人都不一样。
有的人是手掌先出,有的人则是脚部先出,而更多的,是躯干部份的某一处,且无论是何处先出,所能保护的范围,大小不一。
比如,两个人同样是右手掌先出气罩,但前一个人可能保护了整个手掌,后一个人却只能护住五指。
简而言之,局部气罩的初次释放,纯粹是看武者身体经脉,哪一处,哪一节,能够承受住气力透体而出时,所造成的压力。
到了五阶之时,所谓的半身气罩,也会因此前的局部气罩,首次出现的部位,而有所偏差。
比如,有的人是手掌先出,那么很有可能,他的半身气罩,只会出现在上半身,而下半身只能暴露在外;反之,从脚部先出的,则是下半身处于保护之中,上半身暴露在外。
相比手掌或脚部,最先出现是位于躯干部分的武者,就要占便宜了,因为无论是哪一块地方,最后的半身气罩,都能覆盖著前半身,或者后半身。
换种比喻的话,气罩就像是圆形护甲片所组成的鸡蛋一般,四阶之时,很是随意地点亮某一块护甲片,到了五阶,则是点亮最初一块护甲片,所能蔓延到的,刚好为数一半的护甲片。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为什么到了中阶时期,法师往往比武者更为占优的原因。
没办法,比起武者气罩的随机性,法师们的精神防护网,就纯粹是看法师的精神力,到底有多强了。
好在进入七阶之时,所能自主施展的气膜,给了武者们希望。
如果说,气罩的点亮,是靠着身体本身的承受力的话,那么气膜的点亮,就看武者对自己气力的掌控力了。
同样以圆形护甲片为例,迈过六阶之后的七阶武者们,在清楚明白自身每一块护甲片,所对应的身体部位后,只要灵活运用气力,从相对应部位释放而出,就能形成保护用的气罩。
虽然本身的性质是一样的气力屏障,但为了区分中阶和高阶,这才将七阶之后所施展出的屏障,称之为了气膜。
当然,这只是流传于大陆人族武者之间,比较具有公信力的说法,对于梦柏问来说,压根只是无稽之谈。
“四百年历史都没有的修炼体系,能有多么标准?不过是根据每一个修炼阶段,气对外所展现的方式不同而划分等阶,这要是按照我的修炼体系,五阶以下,都是练气期!”
“身体都还没练好,运气都尚算粗糙的时期,非得划分成这样,难怪人族总历史上下近万年,却直到四百多年前,才勉强成就大陆霸主。”
“这要是换作我辈修士,最多百十年,三代尽出,就可轻松称霸大陆。”
当然,这些话梦柏问只能在心里说说,毕竟,在这片大陆之上,那片苍穹之中,貌似真的有神的存在……
而最让梦柏问不寒而栗的是,那个所谓的神,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且在无形之中,点醒了很多次,它时刻都在关注着他……
正是因为这种打从心里,感受到的恐惧作祟,梦柏问明知自己与生俱来的修炼功法,远远超过这片大陆的修炼体系,却只能用十分隐秘的手段,一点一点地传授出去。
而安安,正是这种手段之下,第一个,在世人眼中,展现而出的人。
瞧着灵活运用气膜,与战斗型人偶打得你来我往的安安,梦柏问微眯着眼睛,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暗道:“看来《正体》的修炼,安安已将达到凝成血肉丹的程度了,该准备下一步修炼了。”
“小问问,我有一个问题。”恰在这时,院长大人忽地转过头,笑盈盈地问道:“帮我解答解答?”
“什么问题?”梦柏问此刻的心情大好,一来是解决了心中难得的纠结,二来则是因为安安的修炼,已逐步正轨。
故而,他此刻所洋溢的笑容,让院长大人有些小小的错愕,隐约中好似看到了另一副画面。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面庞,勉强只能看见,那张面庞也勾勒着一个相差不大的笑容。
“你笑的……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了?”院长大人低声说道。
“嗯?就这?”梦柏问愣了一下,回问道。
“啊,不是。”院长大人晃晃脑袋,甩出多余的杂念,正色道:“我是想问问,安安的眸色,是不是……变亮了?”
“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梦柏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那一天,你不是兴冲冲地来问过我吗?”
“嗯?”院长大人稍稍思索了一番,忽地回想起,那日于院长办公室,同梦柏问的对话。
一拍脑门,院长大人无语地撇了撇嘴,道:“我就记得后半段了,前半段说的话,现在才想起。”
“……你呀。”梦柏问摇头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院长大人的肩膀,说道:“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给卖了,还要给别人数钱。”
不知怎得,这一刻院长大人的心里,出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轻笑的梦柏问,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回过头去,轻哼了一声,“呵呵!”
梦柏问见状,挑眉一笑,并不在意,继续看向了场中的比武。
倒是梦柏问身后的夏尔菲,在全程看到了院长大人的神色转换后,心里莫名出现了一股警惕,只是这股警惕刚起,就被夏尔菲给扔出了大脑。
“院长大人都二十好几了,怎么会对问哥哥有……一定是我太过喜欢问哥哥了,才会看每个漂亮的女子,都像是在看情敌,一定是这样的!没错,一定!”
“啊,问哥哥终于打算接受我了,好开心!”
想到这里,夏尔菲拉住梦柏问衣摆的手,更是向里,紧抓了几分。
梦柏问有所察觉,也没回头,只是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向后缓缓伸过去了一只手,握住了某只,在触碰时忽地颤抖的,手。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誓言也发了,那么,就不该再让她,那般辛苦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