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老院长都需要腆着笑脸的都护使面前,连坊主是没有反抗的余力的。
此前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护使不好使用强制手段,就算连坊主能想出一万种摆脱他拦截的方法,在硬性的实力面前,也终究是无计可施。
“老师。”
瞧着艾尔雅委屈的模样,连坊主默默地低下了头,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老院院。”
老院长勉强咧出个笑容,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行至半途,就便收了回来,反而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背,低声说道:“都护使乃是守卫永熙的圣下军的总教头,不是坏人。”
言下之意,老院长这是在让艾尔雅,跟着去啊?
在场两个最为亲密的人,对这光头彪形大汉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艾尔雅只得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都护使,恼喝道:“光头大坏蛋,谁要见我啊?”
第一,都护使作为永熙圣下军的总教头,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行军教习,保持的都是一股铁血硬汉的军人风采,故而才有这般不怒自威的威势力。
至于和长相有没有关系……只能说长相是加分项,加什么就不多说了。
第二,一般来说,古灵精怪,喜好调皮捣蛋的女孩,都比较聪明,演技也都不错。
综上所述,两点结合的结果便是……
都护使无奈地撇撇嘴,道:“永熙城的城主大人,想要见你。”
“我又不认识他,干嘛他说要见我,我就必须去见啊?”艾尔雅愤愤道:“我不去。”
“那可不行。”都护使果断地摇头说道:“城主大人只是说了,让我带你去见他,可没说让我请你去见他。”
“你!”艾尔雅到底是出生于皇族,一听都护使这话就明白,若是自己还要拒绝,这位都护使就将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以目前现场的状况来看,显然是不会有人对此提出不满,继而施手援救的。
既然拒绝反抗只会让自己难堪,以艾尔雅的脾性,那当然是暂且忍下这一时之气,待将来抓住机会了,报复回来就好。
小脚一跺,双手一交叉,别头怒哼一声,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看这之前,曾让自己无从下手的小丫头,总算是妥协了,都护使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别看他说得那般不容置疑,他到底还是说了慌。
城主大人,那可是说了好几遍,让他务必‘请’她过来的。
可谁让这个小丫头,此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自己那么多难堪呢!自己可是都护使啊!永熙圣下军的总教头啊!人族地界,到了哪里不是王爵地位啊!岂能让一个小丫头,挠了胡须呢?
至于见了城主大人之后,这个小小的谎言会不会被拆穿,都护使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反正自己已是完成了城主大人的吩咐。
与之相比,梦柏问这个小子,就很是懂事了,既没有反抗拒绝,又不会多言一问。
你瞧,自己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他就便乖乖地应下,此刻也已是安然地等在一旁,做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的准备。
所以说啊,和女人打交道,哪怕是个小丫头,都十分的麻烦!还是男人好啊……
不知怎得,梦柏问忽然感觉到一股恶寒向自己袭来,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都护使正在冲着自己,嘴角微微一咧……
都护使带着梦柏问和艾尔雅离开了,可此刻大厅之中的氛围,和此前相差不大,只是少了一对互相瞪眼的二女,也少了一对爷孙温馨。
遥遥望着已然看不清梦柏问背影的方向,安安此刻的心情,很是忐忑。
虽然梦柏问临走前,有宽慰过自己,可对于那个带给自己强烈危机感的都护使,安安的心,始终都处于一个急剧跳动的阶段。
“劳克兰主任老师。”安安轻轻唤了一声劳克兰,道:“都护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啊?”
劳克兰回过头来,瞧着眉宇之间尽是忧愁的安安,稍稍放松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低声说道:“都护使是一个从神启国时期,延续下来的军队职称,基本上,现在的各大国度之中,是没有这个职称的。”
“究其原因,是因为都护使所代表的,不是一军的将,而是一方的将。”
“一方的将?”夏尔菲听闻这一词,立时就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显然是被这个词给吓得,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夏尔菲同学出生于紫杜鹃家族,看来是明白,这个‘一方’的含义啊。”劳克兰点点头,继续说道:“神启国时期,人族处于大一统阶段。”
“人族的地界有多广,神启国便有多大,所以那时的军队,对外所主要面对的敌人,就是现如今的北荒兽人、西域鬼族。”
“而对内,便是一些不尊于神,不顺于神殿的较于蛮荒,茹毛饮血的亚人种族群,和西域鬼族的残余势力,另外就是为防万一,警戒南林精灵族和东泽海族。”
“那时的神启国,共有五支军队,以东西南北中,五方为名。”说到这里,劳克兰顿了顿,缓缓说道:“你现在,有些理解,何为‘一方的将’,了吗?”
其实,当劳克兰说到‘东南西北中五方’之时,安安就已然明白,这个‘一方的将’,是有多么大的权柄、威势了。
“难道说,现如今中方军……还存在吗?”安安咽了下口水,颤抖地说道。
“中方军当然已经不复存在了。”劳克兰摇摇头,叹声道:“神殿分裂的那一天,中方军就便跟着分裂了……这么说吧,现如今每一座七大殿的护殿军,其前身就是中方军。”
“那……那位都护使,又为何能拥有这样的军位呢?”夏尔菲放下手,急声问道:“难道就因为,他是圣城永熙的将领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劳克兰很是肯定地说道:“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军位职称,除了他的实力以外,更多是因为他的先祖,乃是当年坐镇永熙圣城,实力最强的圣下军的领军人。”
“圣下军?这个圣下军又是什么?您此前不是说,神启国只有五支军队吗?”安安忽然觉得,还是自家问少主好,至少他的简单来说,很是通俗易懂。
“圣下军,也是中方军,或者说,圣下军才是真正的中方军。”劳克兰措词半晌,说道:“这么说吧,以漠沧帝都华平城为例,普通的中方军,就是城卫军,而圣下军,则是禁卫军。”
“两者都是镇守卫御帝都的防线军队,但所招收的兵源却并不一致。”
“我明白了。”夏尔菲点点头,道:“普通的中方军,可以是从地方招收而来,但圣下军,则是从四方军中,挑选精锐兵士而出,是这样的吗?”
“差之不多。”劳克兰颔首道:“普通的中方军也确实很强大,但和圣下军这样纯粹的精兵比起来,战力之差几乎是一倍的量值。”
“所以,中方军确实是分裂了,但圣下军,这个拱卫永熙的最强军队,却始终都在……”安安总算是明白,为何这些学院的教师们,会对那位都护使,那般敬畏了。
“是的。”劳克兰点点头,张嘴又欲言,却踌躇半晌,并未再开口了。
“其他的四方军呢?”夏尔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既然中方军这样,守卫在内部的中央的军队,都会因神殿的分裂而分裂,那其他的四方军呢?也分裂了吗?”
“东西南北四方军,就现状结果来看,的确也是分裂了,甚至连番号都没有了。”劳克兰忽地微微笑了一下,观其神色,显然很是尊崇地说道:“但从职责使命来看,他们从未变过。”
“那……那问哥哥……那梦柏世家……”
“你想的没错。”劳克兰不等夏尔菲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就很是肯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梦柏世家,在神启国时期,就便是北方军中,镇守于铁古荒原上的,一方将领。”
劳克兰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又道:“可以这么说,现如今所有历史超过两百七十年,其世家主宅,位于与外族交界之地的军武世家,都是当年四方军的某一方将领。”
“像梦柏世家这样,两百余年来始终坚守在先祖奋战的战线上的,还有很多。例如,马科帝国中,镇守西向边关的阚世家和镇守苦瑱荒原的逊博世家……”
到了这时,劳克兰的面色已经开始泛起了微红,完全不似往日的黑面,极尽推崇地说道:“只有像这样为人族做出了伟大贡献,且传承至今,仍不忘初心的世家,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大世家。”
“至于其余那些纯粹是因为传承过了百年,才堪堪有了世家之名的小世家……呵呵!”
听完老克兰的话语,瞧着他有些涨红的脸颊,这一刻的安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梦柏问对那些自命不凡的家族子弟,总会那般不屑了。
因为他有着近三百年来,梦柏世家历代先祖们,用性命冠上的荣誉,用无可媲美的功绩,奠基的底蕴。
而这也才是他内心中,最为骄傲自信的来源,可以睥睨天下的支点。
到了这一刻,安安此前始终急剧跳动的心,骤然间恢复了平静,眉宇之间的忧愁担心,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一路随着都护使而行,出了鼎会馆,就便径直走向了五百米外,神殿的总殿,不对,应该是曾经的总殿,现如今的永熙城主殿。
某种意义上,这个城主殿,其实还是神殿的总殿,只是它的号召力,仅局限于永熙城内,且由于七大殿的存在,才不得以,对外宣称为永熙城主殿而已。
神教历275年,神殿第五任殿主神·安博遇刺逝世之后,当时的神殿内部,分作了八方,其中最大的七方,便是现如今的七大殿,剩下的那一方,则是成立了现如今的城主殿。
至于为何七大殿,当时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占据总殿,反而是让势力最为弱小的一方占据的原因,个中细枝末节,太过隐秘,恐现在,已是无人能说个明白了。
总而言之,仅观这百十年来,七大殿和城主殿彼此之间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之间一定是有不为外人知,也不为内人尽知的,交易?”
尽管心中对此感到很是好奇,可梦柏问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单凭这明面上的多方势力,就可以想象得到,这其中所牵涉的,是有多广,有多大,有多深,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去触碰的禁忌。
所以,直到走进城主殿,梦柏问都未有多去打量这周遭的环境,仅仅只是在城主的会客厅里,短暂等待接见时,稍稍留意了一下,厅内的装饰。
和永熙城内的东西两半分化不同,会客厅的布置,与鼎会馆有些相似,但较之鼎会馆的不东不西,会客厅明显高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柔软的毛毯平铺在整个会客厅的地板之上,真皮缝制的沙发之间,实木的高脚花几上,摆放着恰好合宜的盆栽,几架镶嵌在石墙内的书架上,摆放的是各行各业,一应俱全的书籍。
精致雕琢的木窗上,平滑而顺的红漆可见工匠一气呵成的手艺,两边捆扎的窗帘,却又可见布工巧手生花的水准。
天花板上,层层而叠的铜质吊灯上,七彩的蜡烛,极有规律的盘旋而下,虽未点燃,但在窗外透入的阳光照拂下,闪耀着别样美丽炫目的光彩。
整体而言,是既有西半大陆上,室内装饰的大气,又有东半大陆上,室内装饰的雅致,两相结合之间,营造而出的,是一种全新的,独属于中央永熙圣城的装饰风格。
和梦柏问的安静不同,艾尔雅一路上都是踩着重重的脚步,鼻子不住重呼而来的。
虽然同样没有多去关注整个城主殿的环境,但连这会客厅,她也未去多看一眼。
还有一点与梦柏问所想不同的是,艾尔雅并未与他搭话,而是一等到都护使离开,就便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模样,全无一点淑女的素养。
乐得轻松自在的梦柏问,很是悠然地在这会客厅中缓缓踱步起来,尤其是在书架前,他停了很久。
直到,一声只听一个字,就便让人浑身酥软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神教庆期间,事务太过繁忙,让二位久等了,深表歉意,还望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