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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约翰尼

走出升降机,地表勘察队的众人来到一处极为开阔的巨大建筑物内部,四周墙壁多有剥落痕迹,地面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亚切叔叔告诉大家戴上头盔,如果你不想要一个水泥肺的话。约翰尼跟着叔叔进入一辆装甲车,沿途他看见了几架保存完好的航天飞机,猜测这地方原来是一处航天基地。装甲车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扇十多米高的钢铁闸门前,闸门上刻着几个红字,写的是“卡内基航天基地”,证明约翰尼的猜想没错。一个工程兵成功启动了基地电力系统,闸门也在两侧电机的拉扯下逐渐升离地面,刺骨的寒风似手持尖刀的土匪一般尖叫着呼啸而入,尽管有防护服供暖,约翰尼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门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远处的平原之上电闪雷鸣,风声尖利似有千万亡魂呐喊哭诉。

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乘坐直升机是十分危险的,他们只能放弃飞去一号营地的计划,利用装甲车分五批运送勘察队人员。装甲车在昏暗无光的丛林里颠簸前行,四周的树木枝干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壮,树皮似钢铁般漆黑光滑,那些枝桠与装甲车车身碰撞发出金属质感的清脆铿锵。丛林里弥漫着浓雾,亚切叔叔告诉约翰尼人类裸身在这雾中活不过五分钟,雾是变异的植物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产生的,有着麻痹神经的毒性,人类一旦呼吸进了这种毒气,便会立刻四肢乏力,陷入意识昏迷的危险境地,三分钟后无法呼吸,最终毫无痛苦地窒息而死。

十五分钟后约翰尼安全抵达一号营地,工程兵早已恢复了营地电源供给,现在一切生活设施正常运行,当室内空气达到人类呼吸标准后,约翰尼迫不及待地脱下虽称不上笨重但也不算舒适的防护服。表弟杰克显然是被一路上的折腾累的够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只是打开头盔,连防护服都懒的去脱了。

一号营地的面积不大,军队与勘察队的人加在一起感觉就像挤在一间大的帐篷里,不过好在设备都完好,作为暂时的休憩地点没有问题。众人在有地暖的地板上席地将就睡一晚后继续朝着目的地八号营地进发。八号营地是先前的勘察队建造的最后一座营地,据说离人类转入地下之前建造的临时避难城只有五公里的距离。

风暴在下午三时左右停止,但是依旧乌云密布,丛林里迷雾缭绕,约翰尼所乘坐的装甲车多次撞上迷雾里的树干,车头都撞出了一个大凹陷。好不容易出了丛林,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依旧危机四伏,茂盛地草丛之下隐藏着泥泞的沼泽地,稍不留神装甲车就会陷入其中,紧接着沼泽里的毒蛇毒蜥就会爬进车内。好在进入沼泽之前装甲车换上了履带,众人才能顺利穿越危险的沼泽地带。

在二号营地到五号营地之间有一条洲际公路,尽管公路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但是总比泥地强,所以勘察队的行军速度快了不少,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赶到了八号营地。风暴停止之后,直升机便从卡内基航天基地起飞,赶在装甲车前抵达八号营地,并做好了迎接工作,所以约翰尼等人刚下车就能吃上热汤热饭,也能在踏上地面后首次洗个热水澡。

八号营地是勘察队建造的占地面积最大,各类设施最为完善的营地。营地里像旅店双人标准房那样的房间有三十间,供电供水系统也最接近地下家园的生活水准。或许是因为接近临时避难城,资环获取相对容易些,所以之前的勘察队员才会把“舒适”作为营地建造的标准之一吧。

杰克与约翰尼共住同一房间,临睡前表弟向他说道:“谢谢你愿意代替我上来地面的心意,表哥。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来上面的动机,可是我还是很感激你。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不过此刻有个年纪相仿的亲人待在我身边,我安心了很多。在这个充满核辐射的鬼地方,尤其感谢你!”

“睡吧。”约翰尼只是简单地回了这么一句,一路的舟车劳顿使他倍感疲乏,他只想好好休息一晚。不久后约翰尼才明白杰克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肺腑之言,因为表弟在黑暗当中呜咽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堪堪入睡,并且在睡梦中也不忘说感谢的话。

次日早餐桌上,亚切叔叔大致分配了接下来的任务,所有的勘察队员与三分之二的军人负责前往避难城进行勘察任务,剩下三分之一的军人则前往印度洋海岸方向搭建九号营地。

避难城只剩下堆积如山的钢铁废墟,勘察队众人在废墟之间行走穿梭,眼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父亲告诉大家罗德里格斯人加入勘察队的目的是来地面寻找昔日的家族荣耀的。但是约翰尼却并非为此而来,他拿出母亲的照片,寻找她脚底下那块标识着“M”字样的正方体石碑。他自顾自地寻找,不知不觉间已与勘察队分散,来到了避难城的郊区。一阵悉簌声引起了他的警惕,约翰尼立即旋身查看四周,只见某种娇小伶俐的生物窜进了十步外的一处灌木丛。约翰尼追入丛林,跟着神秘的小家伙来到一处树林环绕的空地,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四四方方的立方体石碑,每块石碑上都刻着“N”“H”“J”等不同的字母,而且一块石碑上只有一个字母,与母亲脚边的石碑刻着相同字母“M”的石碑粗眼一看至少有十多块,而这块空地上的石碑总数超过一千。约翰尼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块墓地,石碑上的字母多半是死者名字的首字母。从未有过的空虚感瞬间席卷全身,抽去了约翰尼全部的力量,他跪倒在一块刻着“M”字样的墓碑前,也不管下面的人是不是母亲,拿出照片放在墓碑上面,然后额头顶着照片,就这样怔怔地盯着旁边的一株叶片锋利的杂草,奇怪为什么眼泪迟迟流不出来。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约翰尼惊坐而起,周围除了墓碑一片空旷,不见人影。幻觉吧,他正打算这么安慰自己,突然这声音再度响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赶快离开,回到地下去!”

“你是谁?”约翰尼冲身边的空气吼道,分明声音听上去就在旁边,他却看不见对方的人。然而约翰尼却不认为大白天在墓地撞见了鬼,他能鲜明地感受到目不可见的人的存在。没错,对方绝对是一个人,因为她的声音里包含有情感的温度。

墓碑上的照片忽然凭空漂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来找照片里的人的,是吗?”约翰尼面对拿起照片透明人:“你认识照片里的人?请告诉我,她在哪里?”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照片的一角起了皱纹,约翰尼隐约能感觉到透明人内心的挣扎与纠结。“回到地下去,在他们发现你,”她犹豫了一下,“们之前。”照片重新落回墓碑,约翰尼知道透明人正打算离开,他焦虑而急切地追问道:“求求你,你认识我的母亲对不对?一定是的,请告诉我她在哪里!”“玛丽亚··斯通已经死了,就埋在某个‘M’碑下面,你见不到她了,就算见了面也没有意义,赶紧返回地下去吧。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们便再也回不去了。”声音正在远去,约翰尼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向着墓地边缘的那棵树喊道:“母亲!”

墓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无助和孤独再次吞没了他,灌木丛中窜出一只穿山甲模样的动物,很像照片里母亲抱着的幼崽成年后的样子,约翰尼显然吓到了它,只见它敏捷地窜入右侧的树丛,再度消失无踪。

“我的声音听上去就这么显老吗?”这句带着几分愠怒的话,却重新点燃了约翰尼的希望。“三十多岁的人称呼二十岁的女孩子母亲未免也太失礼了!不过我的确认识你的母亲玛丽亚··斯通。”

“真的!那么……”

女孩打断约翰尼:“你的母亲确实已经过世了,只是埋葬的地方不在这里。”他振作精神,即使母亲过世了,他也想去见她一面。他说:“你能带我去那里吗?”“就算丢掉性命也要去?”“要去!”“那好,你跟着我。”

约翰尼愣了一下:“可是我并看不见你啊。”

“那是因为我穿了蛹衣,所以你的肉眼看不见我。可是若是在外面脱下蛹衣,我便会暴露在致死的核辐射之下,我的蛹衣就相当于一件透明的防护服。”女孩解释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牵着你的手走路。”于是约翰尼就在一个透明人的牵引下离开墓地,往丛林深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悬崖边上,但是女孩没有停下来的意识,看不见的手继续拉着他往前走。“等等……这前面……”约翰尼拉住女孩,“什么也没有。”“只是看起来那样罢了,怎么,你怕了?”女孩硬是拉着他走向悬崖,约翰尼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坠落并未发生,正如女孩所说,他们跨越了那道虚假的悬崖,这时女孩脱下透明的蛹衣,里面穿的是休闲的短袖和牛仔裤。她的个头与爱雅莉莉差不多,年龄较后者年长些,脸上不像地下家园的女性那样涂着厚厚的脂粉,多了一份清新自然。她有着同约翰尼一样漂亮的金色卷发,优美的蓝色眼眸,只是五官轮廓更为娇小可爱,偏近爱雅莉莉的东方面孔。“蛹里没有核辐射,你可以脱下笨拙的防护服了。”她说。

约翰尼看了一眼面罩上的辐射计量数据,发现这里的核辐射量竟然是零,他怀疑是探测器出了故障,可是看着眼前站着的短袖女孩,他还是犹豫着按她的话做了。没有任何不适,事实刚好相反,应该是约翰尼感到非常的舒适。蛹中的空气里有一种纯净的甜美,尽管他并未看到多少树木,实在有趣。约翰尼抬头望去,看见高处有一层乳白色的圆弧,他再转身回看那道悬崖,发现不过是平地上手指大小的裂缝,填充裂缝就是几近于透明的白色的蛹。约翰尼见过的悬崖左右都望不见尽头,所以蛹的面积是非常大的,他怀疑蛹中的世界至少有澳洲地下家园般大小。

他兴奋地大叫道:“这么说当初留在地面的人类活了下来!”女孩被约翰尼吓了一跳,随之解释道:“只有坚持到蛹建成的人活了下来,大约2000万人左右。”

约翰尼捡起女孩脱在地上的蛹衣,从外侧看是完全透明的,里侧则能够勉强看得出乳白色的衣服形状。真是神奇的材料,约翰尼心想,他不知道留在地面的人类的科技发展速度如此迅速,竟然能制造出这种隐藏式的防辐射服。“了不起的发明!”约翰尼由衷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们发明的,”女孩捡起约翰尼的防护服,“——比我想象的轻,地下的东西顺便乱扔要是被边防部队的人发现了就不得了了——”她满怀感激地用虔诚的口吻说,“这是神明赐给我们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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