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护身符
错不了,就是这个哭声!
丁点躺倒在坑中,一颗心狂跳不歇。他支棱着耳朵,慌里慌张地捕捉着从高墙外面飘进来的声音,他越听越是觉得熟悉,越听越是觉得凄怆,末了,他索性把耳朵一堵,以求耳不听为清。
声音小了,丁点的心绪也随之平复了。他抖抖索索地从泥坑里爬起身子,顾不得嘴角的泥浆,便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往旁边挪去。他屏着呼吸,没敢出声,生怕那血骷髅头会闻声突袭过来。等离得远了,估摸着血骷髅头不会跟来了,丁点才深呼一气,试探着将双手从耳朵上拿了下来。
然而他刚一松开双手,他的脑子登时就像遭了雷击似的,轰然一声,整个头皮都麻了。丁点惊惧地抬起头,后脑勺刮蹭着墙壁望向天空,目力所及,除却风雨,再无其他。
丁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听见了哭声。哭声还是那么真切,还是那么清晰,没有渐弱,没有消失,依旧在自己的头顶,依旧在高墙之后。丁点有些愣怔了,他忽然记起平日里所听的那些奇谈怪论,里头常说什么鬼啊怪啊有的是手段,若是想整死一个人,任凭你咋个逃都逃不掉。
想到这些,丁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虽是见惯了生死,无惧于死亡,但猛地一下轮到自己,他还是会怕的。尤其他才二十二岁,才刚刚和薛峤重逢,还没来得及与其把酒言欢,也没来得及打点好爹娘交给他的铺子,更没来得及向冬薇示爱,告诉她自己今生非她不娶。所有的这些,他都没来得及做,也没来得及说,他要是现在就死了,那他娘的这辈子不等于白活了。
丁点不想白活,他还想着和薛峤、冬薇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呢?思及至此,丁点倏地扯开了嗓子,如狼夜嗥般嚎叫了一声。他想把人招来,尤其是想把薛峤给招来,薛峤的手段比他高明,若是由薛峤来对付这个血骷髅头,必定不在话下。
然而还没等丁点将一口气完全喊出,他突然就感觉脖子一紧,接着是胸口一痛,喉头一酸,整个人便开始干呕、咳嗽起来。
“咳咳……你……他……娘……的……呕……”
丁点咳了两下,立马就发现了自己的脖子被细长干枯的头发给缠上了,而头发的主人就是高墙之后的血骷髅头。丁点难受至极,心里的害怕也暂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怒。
他在心里不停地骂着骷髅头的娘,双脚和双手也在不停地使劲。他想把骷髅头的头发拽断,以求得解脱,否则自己没个三两分钟必定歇菜。
然而丁点越是用力,越是想要向前冲,他就发觉头发越是缠得紧,越是想要把他往后拉。丁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没能动头发丝分毫,并且因为头发丝是干枯硬直、不受雨水浸润的,单是撕扯这两下,丁点的手上已经被磨出血泡来了。
僵持了一会儿,发觉自己的力量快要见底,丁点着实有些慌乱了,并且因为慌乱,他的气息也开始紊乱了,比起刚才的攒气憋着,现在的他只能张着大口,断断续续的抽搐。丁点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铁定完蛋,于是他索性把嘴也一并用上,一口咬在了头发的发梢之上,气势生猛至极。
丁点用牙齿使劲地锉着,只觉得牙齿都快锉碎了,却依旧没能咬断一丝一毫,加之头发上浓烈的焦臭之气,使得丁点的窒息感又加深了一个层次。丁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于是打算将嘴里头发丝吐出来,好喘息两口再说。
然而在丁点死命地吐了好几下后,那头发丝硬是没被他给吐出来,并且他还真切地感觉到,那头发丝好像有意识地在往他的喉咙深处钻去。丁点干呕了两下,感到十分难受,此时的他已经有了脱力感,一只手也已被头发丝给缠了上没法再使劲。
丁点龇牙咧嘴地动了动脑袋,眼前立时出现了无数的星星,耳朵里的杂声也渐渐被耳鸣所取代。他想要再发力,可手脚浑似失了知觉似的,竟是不听使唤了。丁点知道,自己多半是快死了,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要奋力挣脱。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连带着脑子也在急如火星地运转,他努力的想着脱身之法、求生之道,忽然,他眼睛一瞠,脑子里掠过了白日里薛峤曾对他说的话:
“这法器可是有大用处的,里头施了法咒,能保你不受邪祟的侵害。”
没错!铜牌,我还有铜牌!丁点记起了薛峤的话,也记起了他所给的铜牌,而那铜牌此刻正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思及至此,未作犹豫,丁点抬手就要祭出法器,可是未等他把动作做完,几缕头发丝就缠上了他的左手,而且缠法还有别于右手。右手是小半只臂膀都被包裹了,并且裹得只紧不松,而左手却只有肩头和手肘部分缠有几缕头发丝,在系有铜牌法器的手腕附近则是连根儿毛都瞧不见,虽谈不上松,但也论不上紧。
由此观之,铜牌真是有作用的,最起码还能让血骷髅头有所忌惮。
有了破敌之法,丁点自然是激动不已。他强忍着周身的难受,紧咬着牙关从骨头缝儿里挤出最后几点气力,他不顾一切地抬起胳膊,势要将铜牌塞进血骷髅头的狗嘴里去,以泄心头之恨!
“……还差……一点儿……”
丁点狰狞着面皮,爆发着情绪,几近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他没能挣脱头发,但还能抬起胳膊。他已经知道了头发是不敢触碰铜牌的,那用铜牌来迫使血骷髅头就范就是最值得一试的办法。
“呃啊……!”
随着一声极尽悲戚的哀嚎,丁点的脖子终于得到了解脱。他看见缠绕在脖颈的头发在一团青烟白火中缩了回去,且缩得之急之快,害得他的脸还被狠狠地抽了一下,并且差点儿就亲吻上了发梢上的那团火苗子。
没有了头发丝的束缚,丁点的身子总算是好受了些。他跪倒在地上,不能自已地干呕着,及至将残留在口腔内的发丝给全部吐了出来,他才敢大口大口地做起喘息。
喘息过后,丁点又回望了高墙一眼,高墙之上依旧什么都没有,不过墙外的哭声却是消失了,且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半点儿余音都没剩下。
丁点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死,但他知道此地委实不宜久留。他挣扎起身子,又瞧了瞧手腕上的铜牌。
铜牌此刻已经变成了金牌,因为牌子正在散发着甚为明亮的金光。牌子前面的黑白阴阳鱼有旋转过的迹象,现在正在慢慢地趋于停止,牌子后面的“守”字也是一闪一闪的,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神圣之感。
丁点瞧着牌子的圣状,没有多作惊叹,毕竟刚刚连鬼首都见过了,这会儿如果还一脸稀奇的样,属实有点不上台面。
定了定神,借着铜牌散发出来的金光,丁点开始贴着高墙继续行进。经此一遭,他想再像来时那样不费气力地翻越高墙已然不太现实了,因而他必须要找一处比较好翻越的地方逃出去才行。
迎着风雨摸着黑,绕了小半个圈子,丁点总算在一面略带残损的墙体处停下了脚。虽说这里与其他地方高度相当,但好在墙面上有几块砖头已经塌陷了进去,将将好适合身高腿长的丁点借力往上爬。
收了收腰带,丁点便抬起泥腿,探出猿臂,一下扒在了墙面之上。一双糙掌自动忽略了墙体的湿滑,轻使巧劲,丁点的脑袋随即就与高墙持平了,不过正当他要将头伸出墙外之时,他却有意地止住了势头,缓缓地将脑袋缩回了墙内。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刻的丁点就有点被蛇咬的感觉。
他不敢贸贸然地再把头探出去,生怕与那血骷髅脑袋又来了个“亲切碰面”。丁点经吓,但经不住反复的吓,这要是真的碰上了,估计就不会像方才那般只被头发丝攻击了,担怕到时候连脖颈子都会被她咬断。想到这里,丁点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脖颈子,脖颈子还是生疼得紧,怕是已经红肿了。
丁点性子散淡,平日里也不信鬼,也不拜佛,就大难不死这种美事他可没信心再遇一次,所以还是谨而慎之点儿好。望了望天色,丁点心里暗暗地算了算时辰,自己出来得已经够久了,若不赶紧回去,担怕会招致薛峤的忧虑,可眼下这情况……
丁点扒在墙上思索片刻,末了还是硬着头皮将脑袋探了出去,不过因为对血骷髅头的忌惮,丁点的这一探可谓是敷衍至极。他把脑袋一伸一缩,前后不过半秒,莫说想要看清,就是连“看”这个动作都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完全不着调,在试探性地伸缩了三两次后,丁点最终还是壮起胆子直眉楞眼地看向了墙外。
远处有灯,近处有雨,除此之外,再不见其他。
“呼……”丁点长吁一气,算是把之前所郁积的丧气全都吐了出来。
越过高墙,扫视左右,依旧一片寂然。绕过高墙,找到石子路,丁点未作思量,向着来时的方向便疾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