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意欲何为？”在“砰”的一声门响后，冷玥站直了身子，紧盯着我。眼神里的怒气已经被他完好地隐去，再也看不出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冷静地问我：“你到底，存的是什么目的？”
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可以说，我是在帮他？
抑或是，说我在受人之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他还没有走出过去，那我对他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会是废话。我的下场，甚至会一如……他刚才对待冷媚如那般。
“冷玥，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我睁开眼，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既然你现在的权势都如此之大，那么，我小小的心思会逃过你的法眼？我们暂且不说以前的人与物对你的影响，但是你现在这个模样……对得起那些关心你的人吗？你知道，你的下人们是多么担心你吗？整整五年了……五年来，你仔细想想，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在过吗？只有你一个人撑过了这么多年吗？那些下人们是怎么担心你的你想过吗？”
“我还轮不到你来斥责！”他握紧了拳头，剑眉紧皱，眼底透露着心中愈发不安的信息。
“是，是轮不到，”我淡笑着望着他，“反正我现在是在你的冷府，并且带病在身，这些我都承认。所以，你现在对我要杀要剐，我都无力反抗。而我，也不怕再说出什么让你不高兴。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正在慢慢打开……
即使他不愿去承认那个事实，我的话语也会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其实，有什么不能忘却，不能面对的呢？
不过是勇气的问题罢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自己的那份痛楚，但冷玥受的伤害却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多，都要黑暗……
就算不是有意而为之，他的剑还是真真切切地自他的手中刺出，刺入栖雪的身体里！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现在要帮助他去面对，就要从冷媚如那里入手。据现在来看，她是我唯一的线索。
“你自以为是！”他的指甲都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手掌心，可显他的无助。
我一举击中他的软肋，便可以看到他这么长时间的如此脆弱的模样，对于栖雪来说，是幸福的吧。
一个男子，可以记住她这么长时间，都不肯去忘却。
一个男子，可以这么深刻地怀念她，甚至不敢去面对过去那些残忍的画面……
“是我自以为是，还是你深深陷入过去而不可自拔，我想你的心里比我还清楚，”我狠绝地揭开他的伤疤，冷声道：“我若是想走，必是能走得了。我现在，只是不能走而已……冷玥，栖雪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不管那个在你心中的女子占了你心间多大的位置，那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死者已矣……”
“呼——”
一阵强风，桌上的茶杯摇摇晃晃地倒在桌面上，转了几个圈儿。而桌前的那一抹漠然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我止住了话语，了然地笑，心中暗喜：他终是，又一次接受了事实。虽然在最后逃避……但是我想，他毕竟是听进去了不少。
那么，离计划的成功，也就不远了吧；
那么，离我要走的时间，也就近了吧……
“姐姐，你怎么样了？”有华急急地跑进来，担心地问我。
我装作生气道：“我能怎么样？你姐姐我这么厉害的人呐！”
她这才笑了起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姐姐好就行了。以后再艰难都不怕……”
我潋下眉目，轻声道：“只是……恐怕今后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了。冷媚如那边……还是要应付的。”
“嗯，姐姐，虽然你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还是多少能够猜到一点，”有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不是，栖雪姑娘的死与冷公子有关？”
“嗯，栖雪是他亲手杀死的。”我开口答道。
有华不可置信地瞠目，想必心内是万分惊讶吧。
短短的沉默以后，她终是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责怪般地嘱咐我：“姐姐，这折腾得都快天亮了，你先休息吧。本来就是带病的身子。”
“嗯，好。”我拍拍她放在床榻上的手，对她说道：“你也赶紧休息。”
“嗯，”她起身，“我去洗漱了便来，你先睡着。房门我替你关上。”
我微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许。
“咯吱——”
门被轻轻地关上。
我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明，寂静无边……
“你这个死女人！”正在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揪心的痛惊醒。
转首，发现是冷媚如真揪着我的头发，一脸阴狠！
“你在做什么！”我怒吼！
“死女人，你明明就是没有生病，还装在这干什么？”她越拽越紧，“还不赶快给我起来？！你姑奶奶我现在就在这儿站着，赶快起来服侍我！”
我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出来，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你……你给我起来！”她看到我这般模样，似是有些害怕了，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我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用力，直到她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要做什么！”她放开了我，痛呼：“疼……疼死了！你这个死女人！”
“冷小姐，你不仁我不义，”我的手腕一拧，“倘若你真的要找我的麻烦，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来。既然你有想要的东西，那就去光明正大地争取啊！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
“死……死女人，放手！”她痛得直跺脚，“你要是……再不放手……玥哥哥来了我定不会让他饶了你！”
“是吗？”我坐了起来，轻笑，“你确定你有这么大的能耐？昨天的事情，你还没有领到教训？”说着我的手一松，放开了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她冷笑着，退后了一步，得意地对我说道：“玥哥哥已经不在府中了，他这几天都有公事要忙。所以，我现在对你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知道！”
“哦？”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冷玥已经不在府中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敢直呼玥哥哥的名字？”她气得手都发抖，“玥哥哥说了，只有栖雪才能喊！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竟然也敢喊？”
我不动声色，掀开被子，慢慢地走下床，非常静默地看着她。
“冷媚如，你太过分了。”我温和般地笑着说道。
“啪！”
继而回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不要以为你的玥哥哥在以前多么宠你，你就可以任意妄为。”我皱着眉头，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不会迁就你。就你这般模样，也想和别人争到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如若你再这么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栖雪你是杀的。”我胸有成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冷玥当时的确是作势要杀栖雪，但是他故意将剑指偏了。是你，用内力把剑的方向调整了，才让冷玥在出剑的那一刹那，刺入栖雪的心脏。”
“我没有！”她的脸色煞白，强力争辩，“我根本就不会武功，怎么杀她？你纯属是诬陷！你要是给玥哥哥听到了，肯定会误会我的！你这个贱女人！”
“我希望，你的嘴巴能放干净点儿，”我冷凝地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你不是说冷玥现在不在府中吗？那你怕什么？有本事就承认？”
在慌乱的时候，的确是不易察觉到无形中还有人在。
所以……虽然我已经意识到冷玥就在门口，但是冷媚如却毫无知觉，只是一味地想着要怎样狡辩。
若是多年来的误会与恩怨都能够在今天这个阴沉的早上结束，那也不枉我带病与她针锋相对了。
“是，是我做的！”她突然冷静下来，“你倒是很聪明！不错，一切就如你猜测的那样！”
我满意地笑，她却不知我到底何意。
“她有什么好？”她开始慌乱地踱步，“不就是会写诗？会弹琴？不就是会妖言妖语地蛊惑玥哥哥？！我对玥哥哥那么好……玥哥哥为什么注意不到？我帮玥哥哥找他想要的所有对手的资料，我帮玥哥哥铲除他想要铲除的人，有什么不对了？为什么玥哥哥就看不到我做的呢？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栖雪！栖雪栖雪，栖雪这儿好，栖雪那儿好，那我有哪里不好了！”
“好了，你早已把栖雪给解决了。但是，你想要的东西你得到了吗？”我无奈地看着她。
“当然还没有……”她转过身，阴冷地看着我，“玥哥哥到现在还天天都想着栖雪，经常去和栖雪以前待过的地方！什么公事？我都知道！他不过是又去怀念他和栖雪在一起的时光了！”
我的心一紧——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为了那自以为是的爱已经成魔！
她现在，和一个无心的恶魔，有什么区别？
“你错了。”冷玥的声音飘忽到我的耳中，随即人已进屋。
“玥哥哥……”冷媚如落下了泪。
即使是千般万般的狠话，她的心内也只有悔恨了吧。
我知道我的话并不会给她带去多大的作用，冷玥的话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的意识，只会随着冷玥的话而走。
冷玥说她对，她就是对；冷玥说她不好，那就是不好。
完全的，在不明的情感中迷茫……
“你做的，我都知道。”冷玥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我多少次在无形中暗示过你不要再这样努力下去？你偏不听……现在酿成了这样的后果，你说我能怪你？”
“我错了？”她后怕地退出了门外。
冷玥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弄了半天，是我错了？”她的样子似是完全不在正常情况之下，“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玥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错了……”
说着，她转过身狠命地向远处跑去。
“快追！”我最先回过神来，赶紧对冷玥说：“她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傻事！”
冷玥一惊，赶忙追过去。
“咳咳……咳咳……”我刚想迈出步子，却只觉得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
是谁的声音，我都已经无暇顾及……
再次醒来，是白天。
红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依然是恭顺的模样。
“你们的冷小姐，怎么样了？追回来了没？”我一开口，问的便是这句话。
“死了。”她淡淡地开口。
我心中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小姐跑过去的那个方向，是冷府的碧落湖。”红袖娓娓道来，“等冷公子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也只是小姐沉下去的尸体了。”
我闭上眼睛，幽幽地问：“你说，他会恨我么？现在，倒是我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了。事情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
“不会。”红袖果断地答，“虚姑娘，你做的是对的。虽然这样事这么快，也这么离奇地就结束了，但是对大家都好的。”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有华呢？”我突然想起什么。
“有华？”她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晕着呢。”
“什么意思？”我意识到了不大对劲。
“没什么，睡了。”她又突然一转话锋。
她今天说的话都很奇怪啊，总感觉怪怪的？
“那么，我也该离开了。”我抬首看她，“你会帮我的吧？”
“冷公子不想你离开。”她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红袖她，今天是怎么了？
“可是……你帮我，我就能够离开啊。”我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答应过我，等计划成功后，会帮我离开的吗？”
“不错，我是答应过。”她的语气突然变冷，“但是，我们的目标都是让冷公子的笑颜重回脸上，让冷公子再开心起来，忘记过去。你昏迷了七日，冷公子也好好地在书房里反思过了，从过去里彻底地走了出来。他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个陪伴他的人而已……而你，又恰好合适。”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赶紧坐起了身子，心下一片恐慌。
“本来是想让你自己同意的，如果你自己同意的话，可能我们也要少费些功夫，”她扯了扯嘴角，“但是就算你同意了，你过去的记忆还是在，这对冷公子来说也是个障碍。”
“你想做什么？！”我惊慌地看着她，全身无力。
“就是……这个！”她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碗汤药。
我抓紧了被角，“红袖，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加害于我？就算是为了你们家公子，也……”
“不是我要加害于你，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她冷笑着，一个用力，往我的颈部击去。
夜凌风……这是我昏迷过去唯一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