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除夕节。
街坊们起了个大早,约着一同上街去置办物件,阿黎在阿发那边帮忙,估摸着今晚回来吃年夜饭,茜儿小宝他们嚷嚷着吃糖人,自然不会放过各位家长,算算日子,鹿谣在这里住了快整整九年,此刻看着这十几号人闹哄哄的打趣,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鹿谣儿,你是不是跟那死胖子通风报信了?”三婶走上前来叉着腰质问。
鹿谣一阵摇头,末了才觉得颅内有些震荡,泛起恶心,可能是昨晚磕的。三婶看他这样子,本来怒气冲冲的脸又转瞬间化成心疼,掏了好几块汤塞到他怀里,连连道:“过会去医馆看看,别摔坏了。”
一旁许久未见的大牛哥笑了笑,朝鹿谣儿打了个摆子,两人一起拉过车,自然知道对方身体有多结实。只是大牛哥那媳妇人虽漂亮,却少许势利,看见三婶塞钱给鹿谣儿,牙尖道:“三婶,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昨晚有辆气派马车开进巷子,那架势!起先我还以为是皇帝来了呢!后面一看,呀!车上下来的竟然是鹿谣儿,婶儿,人鹿谣儿得了贵人相助,是要去天府,进帝院当大官的!您这点银子给的太少,鹿谣儿缺不了!”
“我的钱是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三婶白了她一眼,回头对鹿谣儿说教道:“那些个所谓的贵人都是人精!就瞅着你身上那点用处呢!你可提防着,莫让人给哄了!”
鹿谣儿连连点头,想必昨夜是向尚疑差人送自己回家了,一旁的小宝蹭了蹭鼻涕,望了眼他娘,怯怯道:“阿娘,你说完了吗?”
三婶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孩子差点当即大哭,鹿谣儿赶紧拉着小宝走开,回头一问:“上次偷钗子那事儿,三婶揍了你多少回?”
孩子诚实,说了个:“三十一。”
鹿谣又愧疚又想笑,摸着小宝头本打算哄哄他,谁知孩子非但没有撒娇,反而打听起刘多的下落来。鹿谣追问两下,这才知道自己不在朝歌这半月里,刘多这混账带着巷子里三个孩子出了城,还召了个毛茸茸的黑东西。
不是食尘妖,就是灵煤!
前者只是吞食灰尘的小妖怪,无伤大雅,后者可就是禁术召来,损人利己的邪物了。何况三个孩子都还小,朝歌城不比星见观,这么小开了阴眼,不是什么好事。
鹿谣正腹诽这胖子想干什么?此时绣娘牵着马茜走过来,递了一套新衣服给他,让他晚上穿上一起去三婶屋里吃团年饭,鹿谣笑嘻嘻的应下,问了马茜出城的事,她一脸茫然,只说那天刘多带他们走到西城门,给马茜买了一串丸子,便带着小宝和泥巴出城去了。
可惜泥巴一家人前几日回乡下去了,否则定要好好问问刘大胖子在弄什么名堂。
众人行至正街,鹿谣儿和街坊们说了一声,朝着城东匆匆赶去。
阿兹肉铺紧闭着大门。
不知是因为昨夜刘能在波及中受了伤,还是因为没有按时到某人家里去送账的原因,总之摘星楼就在对面,阿兹肉铺的地段放在寸土寸金的朝歌城中也是上上上等,鹿谣儿再大的本事,也不好当着这多过往的路人公然开锁撬门。
好在某朝歌通一向鬼点子多,这铺子自己吃了近十年,正门我撬不得,撬后门还不行吗?
早上起的有些晚,在大娘那偷了两个肉包,除了额头还有些疼痛,鹿谣儿的心情其实还不错,这一路上来不少人围着堆在讨论昨晚屈梦觉北城飞升一事,那杀人不眨眼的无名剑客与飞悬楼的帝青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竟能全身而退,实在是妖孽至极,身为帝国七剑之一,帝青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能从他手上逃掉,乖乖,中原一共才几个一阶天命啊?
难不成昨晚就一口气出了三个?
方才一队士兵贴出告示,明儿的新年不耽误,还是照过,想来今夜摘星楼肯定热闹非凡,联合了星见神社和朝歌府举办的庆典活动,放在哪年都是大手笔,何况还跟帝院的入院考挂了勾,叫人能不心动?只是镇魔司发布了宵禁,今夜起午时以后便有士兵轮流巡逻,看来天上这玩意也不单单只是屈司座搞出来当摆设用的。
真要变天了?
鹿谣正奇了个怪了,埋头走进堆货的巷子里,忽然发现前面有个人站在肉铺的后门,戴着冬帽,踮着脚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往门眼里捅,鹿谣瞅他那模样真是太亲切了,当即满脸笑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声道:“大兄弟,也是来撬门的?”
那人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倒把鹿谣给吓了一跳,待正眼一看,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不大的少年郎,灰眼睛,模样清秀,两个脸蛋让寒风吹的飞红,有些怜人,手里提着串钥匙,刚刚他趴在这里,似乎就是在一把一把的试钥匙。
“怎么,现在的后生,技术都这么到位了吗?撬个门,还提前配好货?只是看你似乎手生的很,有货都这么磨蹭啊。”鹿谣儿咂舌,一把推开那少年郎,撸起袖子上前道:“待前辈给你露上一手,小子可瞧好咯!”
只见鹿谣从兜里掏出根铁丝,弯了又弯,随即奸笑两声,没几下就插进铺子的门眼里,上上下下左右左右,鼓弄了一番,只听哐当一声,门便开了。
那少年郎看着鹿谣轻车熟路的撬门,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由得愣在原地,略微张大嘴巴。
鹿谣拍了拍手,拉着少年郎到走到门口,还装模作样的将那根用过的铁丝扔的远远的,好心提醒道:“长见识了吧!也不知道你师父是谁,教的本事也太塞了点,我可告诉你啊,这铺子的掌柜脾气极差,咱们悠着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郎走进里屋,许是看鹿谣儿在门外嘚瑟的厉害,也不打断他,环抱起双手,一副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把牛吹上天不成的模样。
鹿谣哈哈一笑,故作熟络地勾肩搭背上去,指着屋内的一个柜子小声道:“别说哥哥我不仗义,这地儿我熟,就一个傻伙计,今儿个还不在,嘿嘿嘿,银子都放在那柜子里了,我带你去,咱们六四,如何?”
少年郎往后躲了躲,却没有躲掉鹿谣儿的无礼动作,只好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咦,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少年郎摆头道:“没有香气,有杀气。”
“杀气??”
鹿谣儿刚想继续说话,蓦然间从身后传来一股子寒意,转头一看,刘能和那位穿着奇怪戴着面具的掌柜赫然站在门口。
乖乖……
掌柜的缓缓走来,面具下黑眼珠子像看白痴一样剐了眼鹿谣,开口对那少年郎轻声道:“没事吧?”
别人不知道阿兹肉铺掌柜的是什么人……但他鹿谣儿可是太清楚,南唐除了皇族,便是赵李向刘四家平分天下,在朝歌,姓向的就相当于天府皇都那边姓唐的一样,土皇帝土皇帝,喊的就是北城向府那座庞然大物,何况这个戴面具穿的人模狗样的家伙乃是朝歌城里臭名昭著的恶霸霸……
打记事儿起,鹿谣就不记得他对谁这么如沐春风般的说过话……
除非是……
手还搭在少年郎肩上的鹿谣身体僵硬。
掌柜的漠然道:“他脾气极差,悠着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鹿谣儿眼角抽搐,连忙解释道:“听岔了,是脾气极好,极好!”
刘能一脸幸灾乐祸,还不忘去找来根擀面杖递给掌柜的。
鹿谣尴尬的抽出手,帮那少年郎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好歹是腆着脸把自己的头捂上了,本都做足了心理准备,谁知道掌柜的居然手下留情,破天荒的没有施展一套基本操作,带着那少年郎进了屋,让鹿谣好生松了一口气。
他俩前脚刚走,刘能就学着鹿谣勾肩搭背笑眯眯说道:“这地儿我熟,就一个傻伙计?”
鹿谣满脸黑线,还真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怯怯道:“说的刘多,刘多。”
刘能冷哼一声,飞起一脚揣在鹿谣屁股上,疼的鹿谣哇哇大叫,好在身手了得,没摔成个狗吃屎,爬起来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