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娟水自假山石缝间悄悄出现,惊得空游无所依的青鲤调转方向,向远方的荷池逃窜。荷叶刚刚舒展开它的绿衣,摊开叶心的清晨迎接阳光,叶心的晨露晶莹剔透,随着微风摇曳……
“不愧是宁泊大师的住处,宁静淡雅,好生闲适。”俏皮的女声使这宁静的山庄平添了热闹。宁泊手执黑棋,听到这女声,眼中毫无波动,直到落下一子后,才抬眼转身看向台阶下的已站了一会儿的豆蔻少女。
少女精致的五官像是被神仙雕刻过似的,让人无法挑剔,半挽着头发,一半青丝散下,丝丝秀发着微风飘扬,好似上好的绸缎。一袭绣着雪竹的白衣,衬得少女的皮肤越发雪白。她的出现,使得整座山庄清醒了一般。
少女见宁泊看向自己,也不扭捏,直径走到亭台,坐在宁泊的对面,熟练地拿起一个杯子,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入杯中,端至小巧的鼻子前轻闻,随后眼睛一亮:“不愧是大师泡的茶,果真和普通的不一样。”随后,轻品一口,茶的清香瞬间在口中蔓延,山泉的微甜丝丝入口,轻轻舒缓着人的神经。
“难得见你不粘着你爹爹娘亲,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老头子的山庄来了?”宁泊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眼里含笑。
“这不是看大师你太孤独过来陪陪你嘛。”少女傲娇地抬起头,一副“你应该感谢我”模样。
“如果丫头你没有一开始就拿起我的紫砂壶喝茶,你说的话会更可信一点。”宁泊毫不犹豫地揭穿她。
“哎呀,被大师发现了,”少女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反而更加气定神闲,“这不是最近要开醉花缘了吗?爹爹和娘亲都没有时间,哥哥又在闭关,这就来找大师了。”说完,又端起紫砂壶。
“那不是还有陌家那小子吗?怎么没见他来?是不是不要他了?”宁泊生起了逗她的兴趣。
“别乱说话,谁不要他了?”少女端起茶杯,掩盖心中一阵心虚,随后解释,“他有事来不了,我还不是为了陪大师啊。”
“行行行,届时他来我替你解释解释。”停顿一会儿,转移话题,“在我这,也就丫头你才有这随时饮茶的待遇。”宁泊不再逗她,免得小妮子翻脸把他的紫砂壶砸了。
“是吗?”少女拉长声音,明显地不相信,“我怎么记得大师你跟我娘亲也说过这句话啊?”
听着小妮子调皮十足的语气,宁泊没有丝毫慌乱,喝一口茶,这才看向如精灵一般活泼灵动的少女。
“你娘亲可是大家闺秀。”
这话说得少女不乐意了,撇撇嘴,道:“大师是说我不像是大家闺秀喽。”
“你当然是,只不过……比以前更活泼了。”宁泊一边手执棋子,一边略带深沉地回答少女的话。
少女只顾盯着宁泊摆的棋盘,没注意宁泊的语气有什么不同:“大师,你一个人整天下棋不觉得无聊吗?”
“丫头那不是你来了吗?”宁泊知道少女没在意刚才的话,便就接着她的话题,“丫头,陪我下下棋可好?”
“好吧,”少女不情不愿地答应,“大师,你可要让着我啊,不准再弄幻境了,不然我就告诉爹娘你欺负晚辈。”
“好,我让你,行了吧?”宁泊笑着答应。
“这还差不多。”少女傲娇地扬扬头顺手拿起白棋,落下一子。
“话说大师你这棋局有些眼熟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棋局千变万化,即使大部分相同也会有所不同,在你眼中所有的棋局都是眼熟的。”宁泊调侃少女。
少女轻哼一声,观察棋局许久,才落下一子,宁泊也相应落下一子。流水潺潺,点点露珠滴水的声音衬得山庄越发安静,与之前不同的是还多了一份生机。
亭中的两人不知对弈了多久,只听得少女抱怨似的开口:“大师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让我的。”少女伸手挡住前方的阳光,宁泊虽然高而且背对阳光,但是少女觉得这阳光似乎更亮了。
宁泊默默运转灵力,将四周的薄纱放下,让刺眼的阳光变得如月光般温和。轻品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我已经让你了,是丫头你自己太弱了。”
“哼,我才不弱呢,明明是你不讲信用。”虽然知道大师确实是在让着自己,但是就是拉不下脸来,于是反驳着,“不就是个小小的棋局,看本小姐分分钟破了它。”赌气地落下一子。
宁泊看着白棋的棋路,心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于是再次落下一子。
少女的手停在半空中,柳眉微蹙,她没有想到大师会下在这个地方,这样她的棋路全被打乱了。
“怎么不下了?不是说分分钟破了这棋局吗?”宁泊逗她。
“这不是在想吗。”少女回答,心中却有些着急,刚刚说的话可不能这么快就被推翻,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思虑再三,这才落下一子。
刚一落下白棋,一阵眩晕袭来,弄得少女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眸子时,自己却站在一扇典雅的大门前。
“大师,说好的不弄幻境呢?你说话不算话。”少女双手抱胸,嘟着嘴投诉。
“我只答应了要让你,可没答应不给你弄幻境啊。”宁泊解释,少女却听出了一丝得意。
“你……”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说她。
“稍安勿躁,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好生体会体会?”
少女翻一个白眼,心道:谁稀罕这体验谁要去。心中诽谤宁泊许久,直到心里舒坦,才迈开步子。
真是个不好哄的小丫头。宁泊见少女打开朱门,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出现。
希望你能够有所收获,能够对人生有新的认识。
这边,少女打量着四周环境,竟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自己很久以前就住着这儿。进入垂花门,随着感觉走,走过主屋,穿过回廊,推开一扇门,看着屋里的陈设,少女心尖微颤,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再看看书桌上的装饰物,狼毫被墨水浸湿,放在紫砂笔搁上,仅剩一半的青紫松烟墨静静地靠在端砚边缘,棉连纸占了大部分面积,少女走近看,却见其上写着: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字体大气有力,让人瞧见只觉得这字的主人非是池中之物。
少女的眼光落在“纤纤”两字上,便再也挪不开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字,心跳加速,心中的不安化为实质性动作——少女的身体在颤抖,想要拿起那棉连纸,刚一沾边,便像触电似的收回,抓着自己的衣摆,不停地往后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碰!
少女转身离开书房,头也不回地穿过花园,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前,看到门上写的“懿苑”,心中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从门前一瞥,映入眼帘的是刚抽芽的桔树,新芽初展,嫩嫩的,讨人心生欢喜。
少女不由自主地走进懿苑,站在回廊里,看着满苑桔树被朦胧包围,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情不自禁地伸出纤纤玉手。似乎在很久以前,自己也这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