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一觉醒来，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大脑袋，离得太近了，把小四吓一跳，差点一巴掌拍出去。
是周向南，正蹲在床边，咧着个嘴看着小四，神色疲倦，眼睛里满是血丝。又是一夜没睡，身上还带着饲料的腥味。
“阿爸，几点了？”
“天刚亮，你再睡一会。”
“褚叔已经到了？”
“嗯，刚到没多久。儿子，爸懂你的意思，但你这些姑娘姑爷都是自家人，不安排一下你爹那一关都过不去。这边安排了，你舅爷那边不安排也不像话，你妈也不会愿意。我已经跟黄明贵打过招呼，过完年天气暖和点饲料厂就要扩建了，建成以后人手就不够用了，让你舅和你姑父过来正好。要是上面真来查就说他们是来帮忙就行了，还能打个马虎眼。你姑和你姨就让她们去食堂吧。他们的工资不走公司账，我单独给他们发。你看这样好不好？”
以周向南的性格，这已经是他在委婉的表达歉意了。以前他对自己的孩子骂了也就骂了，态度很少软化过，这时候大多数家长应该都是这样吧，更何况周广田的教育子女的方式还给周向南很深的影响。
其实小四当时挨骂的时候还没多大反应，第二天过节的时候家庭氛围还是不好才让他联想很多，心情顿时更不好了。
小四闭着眼睛沉默不语，屋子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周向南以为小四又睡着了，就站起身准备去西屋睡觉。
“阿爸，现在开始多买点原料吧！机械厂多买点钢材存着，饲料厂就是粮食了。别一下子买很多，慢慢增加进货量，家里留一百万死期存款保底就行了，剩下的钱都花光，不够的话贷点款都行。”
“怎么了？县粮库需要倒换的玉米也不多，我们县也不产这些，每年都是从北方调一点过来应急用。我估计只够我们用半年，下半年就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扩产的话更得想办法。”周向南也不管身上的脏衣服，直接坐在床沿上。
“报纸上一直说农村改革要继续深化，供销体制改革应该就快开始了，到时候粮价肯定会涨。你跟褚叔商量一下，看看褚新宇愿不愿意帮忙，从别的县再调一点。算了，阿爸，我们这只有冬小麦，全省只有北边的相城大规模种植玉米或者豆子，年后领导下来考察，你还真得找机会提一提，咱们得有稳定的原料来源。骨粉的事情也要重新计划一下。”
“那跟钢材有什么关系？”周向南不理解。
“阿爸，咱们国家是农业大国，粮食是国家的根基，粮价涨了其他什么都得涨，到时候钱也就没那么值钱了。你跟褚叔商量的时候别跟他说真实原因，只说咱们的饲料产量越来越大，增加库存更安全就行了，他应该能理解。饲料厂以后最起码要保证一年饲料生产的玉米麦麸和豆粕的用量。扩建的时候仓库得盖大一点。”
周向南还是不能完全理解改革和涨价的关系，他倒没纠结这些，“我考虑考虑。骨粉方面方县长也只是联系了县里的肉联厂，倒是老杨他们给我回信了，一共有五家厂子给我们提供骨头，这东西也不需要添加很多，即使扩产也暂时够用了。鱼粉就算了，王教授说这东西质量不好控制，咱们以后就不添加了。”
“阿爸，王教授的作用太大了，可惜现在建不了实验室，没有实验室，他要是过来了也没法工作啊！”
“自己办肉联厂暂时还别想，这是方县长的原话。实验室倒是可以建起来，名义上挂在县肉联厂下面，我不太放心。你怎么想的？”
“建吧！就一个实验室而已，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对肉联厂就没那么重要了，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了实验室，王教授和刘教授都可以用，对饲料厂和养猪场都有帮助。实验室需要安静，建在哪呢？”
“就建方土改那里，他那地方大，建的时候离编织厂远点就行了。王教授上次讲用陈粮做饲料不好，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饲料营养成分，这个没办法，能有陈粮给我们用就不错了，哪还敢想新粮。即使以后统购统销政策放开也不会涉及粮食这块，我们只要保证拉来的粮食不变质就行。现在市面上出现的饲料跟咱们生产的饲料相比还是差远了，要求不能太高，目前的条件也达不到。星辉饲料厂建成不是最早的，但我敢说标准一定是最高的。”这点自信小四还是有的，不然他白回来一趟。
“好，我心里有数了。你再睡一会。”
“嗯。”
周向南给小四掖了掖被子就出去了。
小四一时还睡不着了。
汉文化一定程度上就是宗族文化，以亲情为纽带，把大家联系在一起。目前宗族文化已经没有生存的土壤，凝聚力更是消失殆尽。无数的例子告诉你，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亲戚带来的只能是掣肘。
周向南有他自己的难处，他还是顾忌太多，但他没考虑股东的利益，可能他也根本想不到这些。
一个人的思想抗不过大家的思想。现在只能先这样。
小四公心私心都有，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周向南对业务原来越熟练，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和褚长商量商量就决定了，已经不需要小四再过问。
参与的越来越少，这让他产生了一些失落之感。
小四扪心自问，他并没有多大的权利之心，前世他就不是特别上进的人，周向南那么要强也没让他成什么大材，更没有单干过，一直都是给别人打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实现财务自由，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但作为碌碌众生中的一员，一直被房贷压着，难以喘息。
这一世，终于不再为这些事情烦恼，可新的烦恼又产生了。
说到底，除了见识，在性格上、思想上，他还是大千世界中的普通一员，没有任何的闪光之处。
志存高远的人在地处生活，在高处思想。小四不是，他只是因为这份“见识”，感觉不利用一下实在是可惜了。提高生活水平是主要目的，其他的只不过是半遮半掩的一步步被大势推着不得不向前迈步。
这么一想，他仿佛释然了。
小四翻个身把身体蜷缩起来，让被头把脑袋蒙上，舒服的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