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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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完后,一定要封进心底。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千万,不要。
“嘀哒!”挺清亮的一个声音,掉在老约翰的耳朵里。他厌烦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耳朵里什么也没有。这声音很像雨滴,那种春天刚刚来到时,悄悄下了一夜后,从屋檐滴水兽的嘴巴里滴落的雨滴。
老约翰放下工具箱,走到窗口,看了看天。是个好天!瓦蓝的天空,一丝云都没有。那就真是怪了!滴雨的声音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那时,也是万里无云。
老约翰身旁的窗口是圆形的,镶着玻璃。玻璃有红黄蓝三种颜色,在窗户中间,拼接出一个太阳的形状,细长的线条顺着太阳的中心发撒出去,光芒万丈。窗外,是一个人口约两百万的索梅尔城。窗户距离地面大约十五米高,老约翰的视线刚好能看到对面的小旅馆,还有旅馆旁边的花店以及咖啡店。
窗户外部下方有一只滴水兽,长着蝙蝠般尖嘴獠牙的脸,毛茸茸带爪的双脚半蹲着,弯曲的大腿和老虎的一样强健有力,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它的后半身穿过墙壁,修筑进了老约翰站立的房间。滴水兽的后半身长着一条长而有力的狮尾,盘卷在老约翰的脚下,尾巴尖微微上翘。
本地人都说,滴水兽会在夜晚复活,在城市上空飞翔,摄食刚刚死去却还来不及升入天堂或者降入地狱的灵魂。如果,有天堂和地狱这两个地方的话。滴水兽的双翅往后张开,托起窗户正上方更为巨大的圆形物体——一面钟。这座城市最古老的钟。
老人们经常这样告诉小孩,在有这座城市之前就有这口钟了。是钟声敲响的声音吸引了第一批流浪荒野的人前来定居。钟的表面是一幅十分精致的木雕画,日月的浸洗让它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露出了朴实的木纹。秒针、分针和时针的尖部做成滴水兽尾巴的形状,远远看去,钟下的滴水兽仿佛长出了三条尾巴,作为秒针的那一条永远在转动。索梅尔城的旅游手册上说,在这图案设计里一共有十三个太阳。很多人都来找,最多的,却只找到了十二个。
老约翰的鼻孔轻轻哼出一声,这些都是凭空捏造的传闻,因为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就是护钟人,也只有他,才有打开这座钟楼大门的钥匙。他是整座城市里。唯一可以不需要官方允许就能进入这座钟楼的人。毕竟,钟楼是这座城市的古董,被当作镇城之宝。他还知晓,在钟的背面。在滴水兽尾巴尖和钟面交接的下方,雕刻着一个时间:43AD(公元43年)。前面的两个数字已经被凿掉了。可能是1143,也可能是1243。谁管他呢?老约翰想,无论是什么数字,反正都是在耶稣降临之后。只是,这个时间有力地证明了,这座钟并不是在建立城市之前就有的。“AD(公元后)”和“BC(公元前)”早已把两个时间段分得清清白白。
“嘀哒!”又是一声,清脆地落在老约翰的耳朵里。还真是怪了?!这雨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老约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表,小声说一句“糟糕”,急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形方盒。方盒也是木头雕刻的,是一些繁琐的钩花图案,圆圈和线条相互纠缠,令人眼花缭乱。老约翰的手指习惯性地滑过木盒盖子,盖子因为他长期的摩挲变得滑润。阳光穿过玻璃时被染了色,斜斜地洒在盒盖上,拢出一团柔和的,像中世纪的油画里常有的光晕。他打开了盖子。里面露出淡蓝色的屏幕界面,上面有一个闪烁的数字:09:58:01。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节奏地变换。
这个盒子是一台和卫星对接的电脑。在地球外的太空中,此时,正有30多颗卫星在对时间定位。老约翰手里的这个微型电脑,就是卫星定位后获得的最准确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人,有一个传统,每天早上十点。都必须放下手里的活,对一对时间。这个习惯已经流传很久了,从何时开始的已经没人能够说得清,不过,大家都喜欢这么做,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老约翰打开大钟背面的门,开始调对时间。他的耳朵里忽然又传出一声“嘀哒”,如同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即干脆又湿漉漉的。
与此同时,在钟楼街对面的咖啡店里,一个满头金发的女招待正在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倒咖啡。这位老人每天都来这里吃早餐,顺便对对时间。桌椅摆在街面上,可以晒到太阳,也可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钟。
女招待和这个老人已经很熟了,她一边倒咖啡,眼睛盯住了咖啡冒出的热气,一边问老人:“怪了,今天早上我一直都听到‘嘀哒’声,就像下雨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家里的水管漏水了呢。”老人说。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收起手里的报纸,抬起头说:“真怪!我今早一醒来也听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未等女招待接话,老人就抬起手里的表,郑重地说:“我们待会儿再聊,该对时间了。”
三个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钟面。
三、五个经过路边的行人也都停下了脚步,有的抬起手腕,有的拿出手机,抬头看着钟面,准备对时。一辆运牛奶的卡车刚好路过,司机也靠边停稳,手放在车载时钟的按键上,等待着。
钟楼里,老约翰看着微型电脑的屏幕,手里拿着大扳手,准备调动时间。这个钟太老了,每天都会慢个一两分钟。
忽然,老约翰耳朵里那奇怪的声音变快了:“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这是怎么回事?同时,老约翰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晃就消失了。他皱皱眉,看到微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09:59:08,他开始在手腕上使力。一般来说,老约翰需要52秒把秒针、分针和时针准确地调到10:00:00。此时,他有的是时间。
“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喃哒……”又一阵绞痛从心脏传来,耳朵里水滴的声音也更快了,简直就像倾盆大雨打在玻璃窗上。老约翰一手捂住心脏,另一只手仍在扳手上使劲。豆大的汗珠像不断冒出的雨点一样布满了他的整个额头。他开始担心调钟的时间不够了。
钟楼下,几乎所有的人,咖啡店里的人,街道上的人,还有牛奶车里的司机,都听到雨滴加速声,接着,一股类似电流的刺痛顺着头顶传到心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胸口。
水滴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来自心脏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越来越难以承受,站着的人不得不蹲到了地上,坐着的人也弯下了腰……随着心痛而来的是头疼,仿佛有一台电钻,往脑子里无情地钻……老约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量,扳动了钟。
钟面上,当分针和秒针同时指向12,时针指向10的时候,老约翰倒下了,咖啡馆里的人,街道上的人,包括那名司机,也倒下了。
隔壁一个街区的人也都倒了。
整座城市的人,休息的,才起床的,开车的。赶路的,写字楼里打电脑的,坐地铁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论他们是否在对时间,无论他们在干什么,都倒下了。
全城两百多万的人,在时间到达10点的时候,一起心痛,头痛,同时停止了呼吸。
城里安静极了。死亡的寂静。
只有阳光安静地照耀着。
忽然,老约翰的脸变得惨白,仿佛患了黑死病的人死去后被人抹了厚厚的一层石膏。血管在他的皮肤下膨胀起来,青蓝色的,一条又一条,好像胀满了多余的血液,脖子上的也是,全身都是,越胀越满,越肿越满,皮肤就快撑不住了……
“嘣”的一声巨响,老约翰体内的全部血管撑破皮肤,爆裂了!
全城所有的人,血管都在同一时间,撑破皮肤,爆裂了!
所有的爆裂声汇成了太阳下一声整齐的巨响,又沉又闷,空气中立刻飘荡起一股血腥的气味。
然后,是寂静。无限的寂静。
整座城市,全都毫无声息。
只有阳光安静地照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