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21期
栏目:优子?夏
在24楼,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这栋总高24层的大厦,名字非常简单,就叫“24楼”。当初建成之后,这名字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购买。然而,一到跟前,还没上楼,人们又折返回去,打消了购买的念头。
因为24楼没有电梯。
楼梯倒是有两座,大厦内一条普通楼梯,外部,环绕大厦盘旋而上,如同一条长蛇的,是镂空的救生梯。我曾经尝试走上救生梯,才走了两层,便觉得头晕目眩——透过楼梯板便能看见脚下,楼板与楼板之间层层悬浮,扶手也是铁架支撑,没有任何阻碍视线的地方,感觉自己仿佛随时会跌下去。倘若真发生什么灾难需要用到救生梯,我很怀疑究竟有多少人有勇气从这上面走下来。
至于大厦内部的楼梯,虽然平稳踏实,但楼层实在太高,勉强爬到7楼,正常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对24楼更是望洋兴叹。照理说这么高的楼房,没有电梯是不能验收合格的,更不用说出售了,但它却不知打通了什么关节,好几个月都挂在楼市排行榜的第一名——当然是名不符实,到现在为止,一套房子也没卖出去。
虽然没卖出去,却租出去了几十套,而且租出去的都是高层的房屋,不但24楼全部出租,连23、22层也都租了出去,再往下,住户便少了,20层以下空空落落,仍旧是无主孤魂般空在那里。
建房子和租房子的人,也不知道谁更不正常。
虽然暗骂他们变态,可我自己却仍旧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顶楼的格局和其他楼层一样,从楼梯上来,便是一条封闭的走廊,走廊两边各两套房子,走廊尽头是窗户。窗户很狭小,光从那里透进来,投射在地板上,不会超过两米。最荒唐的是,在如此高的楼层上,居然严严实实地安装了防盗窗,这就使得采光更加糟糕,白日也需要开灯。
我租住的那套两室一厅,就在靠近窗户的一端,客厅和卧室都有大落地窗朝向窗外,然而,窗上同样装了结实的防盗网,视线从网格中穿出去,将高楼的优势大大打了个折扣。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个。
房子租金便宜,但配套设施齐全,不但家具电器都有,甚至连床单都是新换的,闻上去还能嗅到洗衣粉和太阳混合的香味。而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我拉开卧室的衣橱,准备把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放进去时,却发现衣橱里已经塞了满满一柜的衣服,全都是崭新的男装,标签都未剪下,都是我不认识的品牌,质量绝对上乘,款式也很符合我的着装风格。我试着拿了一套试穿,居然完全合身。尽管爬楼已经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这些完全合身的新衣服穿在身上非常舒服,然而,我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排斥的感觉,连忙又把衣服脱下,仍旧换上那套汗水淋漓的脏衣服。
搬进来的时候是星期三上午,整栋大厦静悄悄的,冷气呼呼地从通风口里冒出来。一楼的大厅空荡荡的,正对大门的地方摆了一张学生用的书桌,书桌正前方用蓝色油漆写着一行数字:78904215。一双光脚放在书桌上,书桌后是个穿蓝色保安服的人,脸上盖着一张报纸,报纸被他震耳的呼噜掀得一起一伏。我把他推醒,他猛然跳起来,没等我开口说话,便问:“你是李唐?”我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并不回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给我:“钥匙!”说完又照旧摆好姿势,准备睡觉。
来租这大厦我已经感觉十分不对劲,现在这人仿佛专门等着我来似的,我更加觉得不安,猛烈摇晃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大厦管理员,这里每一个租户的名字我都知道!”他从报纸后瓮声瓮气地说。
“但你从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李唐?”
“今天只有你搬进来,不是你是谁?”
接着,呼噜声再次响起。
我摸了摸头,心头仍旧疑惑,但又不知从何问起,提着行礼慢腾腾上楼。
“对了,这是电话号码,有事找我!”他忽然又抬起头来,指了指书桌前的数字对我说。我这才发现,地板上搁着一台只有在上海滩时期才能看到的老式拨号电话,连忙掏出手机把那行数字记了下来。
楼梯上十分干净,不知道是谁在每天打扫。一路走上来,没遇到一个人。我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回想租房子的经历,心头忐忑不安。
现在我就在24C中,面前是我刚刚换下来的那套仍挂着标签的衣服。我咽了口口水,把衣服重新挂好。
正在收拾房屋的时候,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串弹珠落地的声音。我没放在心上,仍旧专心整理东西。由于搬得匆忙,早晨洗好的衣服没来得及晾干便被我塞进塑料袋带了过来,现在已经揉成一团,发出一股沤臭气。我把衣服倒进洗手间的洗脸盆里,打开笼头放水,自己转身去查看冰箱。
冰箱就在厨房里,西门子的白色双门,十分小巧,适合一个人使用。打开一看,居然塞得满满的,冰啤酒、可乐、红茶、矿泉水整齐排列着,最让我吃惊的是,居然有一整只新鲜的西瓜,西瓜的蒂翠绿翠绿,带着一层白色的绒毛。我正口渴难耐,拿起一瓶啤酒,刚要打开,又放下了。
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大厦管理员提供的服务?
想起衣橱里的衣服,我心里直嘀咕,掏出手机,找出大厦管理员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下就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24楼,请问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