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望,是灵异事件调查社的成员。调查社鼎盛时期拥有社员五十三人,但现在只剩寥寥无几的六个人。这倒不是社长无能,领导无方,反而是因为他把社团活动组织得过于出色,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把社员全吓跑了。这事想一想还挺滑稽的,但身为社长的赵生可笑不出来了。为了社团竭尽全力的他,有一种强烈的被遗弃的感觉,以至于这几次社团活动,都是以被遗弃的物品所产生的怨念为主题。
“这次我们要去一座被废弃的小镇。”夏令营的大巴上,他对我们仅有的五名社员解释道。
城市西北部的沙漠中蕴藏着丰富的石油。一般来说,开采石油的地方通常会形成一个小镇,为工人提供服务。但石油采完后,工人转移到新的采油处,镇上的居民也会随之搬走。搬不走的小镇建筑被遗弃下来,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管理。一两年后,就会逐渐被风沙吞没,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小镇被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们遗弃了,”这位屡遭打击的热血青年狠狠强调了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没有人住的房屋,没有人走的街道,这种遗弃所产生的怨恨,使那座小镇成为了鬼镇。”
看他情绪激昂的样子,我不禁假想,若我们仅有的五名社员全部退社,那被遗弃的社长赵生会不会由于过于强烈的怨念而变成鬼呢?
发现了我的漫不经心,赵生阴气袭人地盯了我一眼。我打了个寒战,心想他现在跟鬼也差不多了。
“好帅啊!”我听见旁边的花痴欧阳丰又发情了,“男人专注于事业的时候,眼神最Cute了!”
她是社团里唯一的女性,比我大一岁,复姓欧阳,单名一个丰字。这名字可取得好,因为她除了胸部丰满E罩杯的优点外,别无长处。更无可救药的是,她花痴,看见帅一点的男生还会流鼻血。据她个人无耻透露,她加入社团的原因是除我以外,其余的社员全是帅哥。
拜托,我也是帅哥,只是帅得不够明显而已。
说到其余帅哥,其实也只剩三人了。司马辛格,一个身上只有肌肉的人,不管白天黑夜都戴个墨镜扮未来战士。
“不用羡慕他,”社员肖然深情地望着我,“兄贵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你这种伪娘的天下了。”
肖然是一个硬派美型宅男,经常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动漫术语。原本只应对二次元生物感兴趣的他,居然而且显然对我有某种不健康的企图。
记得我刚进社团的那天,他把我当作女生,请我喝咖啡。他那能让腐女尖叫的电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小姐,你长得好像我以前逝去的女友,我是否能请你喝一杯咖啡,重温一下过去美好而已无法重演的时光么?”
拜托,我只是长得有点阴柔罢了,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生呢。再说,你这搭讪的手法也太上个世纪了吧。
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至今还心有余悸。
最后一位社员就是忧郁神秘的帅哥孙缘。据说他曾经是某个偶像组合的吉他手,由于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而转到我们学校。他总是坐在整个房间中最黑暗的角落,时不时悠悠叹气后念一句诗,好像有不愿为人知的过去。谣传他加入灵异事件调查社是为了逃避某位被他抛弃的痴心女生的诅咒。现在他躺在大巴最后一排位置上,戴着耳机听CD呢,完全把社长赵生晾在一边。看他CD的封面,好像是游鸿明的《下沙》——早就过气啦。
这么一介绍,我突然悲愤地想到,原来我们社除了我以外,就没有正常人啊。
“好,有关自杀少女的幽灵和藏在那个小镇的催眠魔笛的传说就介绍这么多了。这次会议到此为止。大家一定要拿出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搞出个成绩来。”社长赵生情绪激昂地结束了他的讲话。他得意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副风度翩翩的学者形象。
完了!只顾发牢骚,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的我完全不知道夏令营是什么情况:“这下可惨了!”
“这下可惨了!”坐在我旁边的欧阳丰也喃喃自语道。
扭头一看,原来她又流鼻血了。
来到这个小镇,第一个感觉不是小镇被遗弃,而是我们被遗弃在这个小镇上了。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车子要等到第二天晚上才能来。这里无电视电话,社长赵生还不许带手机。他认为一个绝对孤寂的环境有利于灵异事件的发生。
“我们住在这栋旅馆里。”赵生指着一座破旧的石筑二层房子,“没人管理,无须交钱,而且水电全有。”
我顺势看去,入口处旅馆招牌摇摇欲坠。尽管布满灰尘,但招牌上的字还勉强可见。“白余旅社”,四个斗大的草书褪色金字。
“白余旅社?”我搔搔头,“这四个字怎么看都像‘自杀旅社’啊!”
“恭喜你!”社长赵生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好同志,恭喜你了!你的幻视又上一层楼,居然能一眼看出这里曾发生过自杀事件!了不起啊!”
“各位同志,这就是我们这次调查的重点!”社长赵生拉着我的手步入旅社内一条阴暗的过道。过道通往地下室,没有灯火,漆黑一片,阴森恐怖。我想,若不是骑虎难下,我一辈子都不会到这儿来。
回头一看欧阳丰,天啊!她完全没有感觉,小鸟依人状的挽着忧郁男孙缘的手,还和肌肉男司马辛格不住地低声调笑,看得我是妒火焚烧。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样漆黑的过道中,司马辛格居然还带着墨镜,他看得见前面的路吗?
心里正奇怪着,突然有人紧紧地挽着我,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天啊!是死宅男肖然,我连脚趾甲都起鸡皮疙瘩了。可看他的样子,抓着我的衣服,情绪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又叫人无法把他推开。
正踌躇着,过道已到尽头,左边墙壁上,是一大堆据说是秘鲁的浮雕,奇形怪状;右边是一扇很厚实的木门。
“一年前,那位少女就是在这间房子里自杀的。”赵生轻轻一推,门开了,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自杀的原因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被某位男人玩弄后抛弃了。”赵生推推鼻梁上的镜框,“很常见的动机。”
他又点燃了一只蜡烛,但光还是不够亮。摇曳的烛光,将不知是谁的身影投在墙上,成了怪模怪样的黑影。
我没有走进房间,其余人也没有,大概是一种过于怪异的气氛缚住了我们的脚步。透过房门,我发现这个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有大片大片的暗黑色漆印。定神再看,地上也有,斑斑点点,条条片片,顺着地面凹下的缝隙,汇在一起,仿佛一幅阴森的地图。
“那不是漆印,而是干涸的血迹。”过了半响,欧阳丰冷冷地打破了这莫名的寂静。
“是的,”赵生接着讲下去,“这就是那位少女自杀时留下的血迹。她是用刀自杀的。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这里。她一共刺了自己十六刀。若是要自杀,为什么要选择用刀刺这种很痛苦的方式呢?十六刀,没有一刀是刺在致命部位的。她最后死于血尽而亡。警方推开门的时候,墙上,地板上,全是鲜红的血,整个房间变得和地狱一样。女孩坐在房子中间,衣服裙子全都染红了,脸上手上头发上全是粘稠的血液,眼神无神地注视着前方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但嘴角却告诉我们,她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似乎有人哭了,我听到了模糊的呜咽声,但我不知道是谁,因为我的眼睛无法从那斑斑血迹上移开。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听到身边的肖然问了一个似乎很傻的问题。
“这也许是一种仪式,她想用某种方法来诅咒抛弃她的人。”赵生率先提出了他的论点。
提到诅咒,大家一起把目光对准了孙缘。忧郁男似乎很尴尬。他随便唧咕几句,转身向外走去。大家也无法忍受那种逼人的气氛,跟着他溜走。
正在这时,我又感到手被谁紧紧地挽住。我心想,肖然同学,虽说你英俊潇洒,我风流倜傥,但大家同为男性,所以还是来生再见吧!定神一看,却是一脸严肃的欧阳丰。
“第一,自杀者有多处伤口,很正常,这是‘滞踌伤’,但十六刀就未免太多了。”她炯炯有神地仰视我的脸,“第二,我发现墙上有多处刀刮过的痕迹。极有可能是女孩写了某样东西,对!一定是女孩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某些事情,有人不愿让别人发现而刮去了。第三,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到这样一个废弃旅社的地下室中自杀?无法理解!最后,也就是赵生提出的,她为什么要选择用刀的形式?一般割脉的人都会选择在充满热水的浴缸里自杀。这个自杀事件未免太多疑点了?”
“等一等!”她脸色越发严肃了,“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调查灵异事件或作案件分析的。我的真正目的是‘钓凯子’!我分析这个干吗?”她一下子挣脱我的手,“司马辛格哥哥,等等我啊!这里好黑!我好怕啊!”
“一点正义感都没有的女人!”我唾视道,却有点小小怀念她手的温暖。
进来很长的一段路,出去时却一下子就到了。大家站在地道的出口,一脸轻松的样子。
“等一等!我们少了一位同学。赵生哥哥不见了!”随着欧阳丰的惊叫,我这才发现,还有一个被遗忘的人。
面对眼前地道那黑漆漆的入口,我心中不禁浮起万种可能……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们五人回到了地道的尽头,发现社长赵生安然无恙,正聚精会神地研究那秘鲁浮雕。
“你们瞧,这浮雕很有来历,”赵生解释道,“这是秘鲁神话中的睡眠之神。传说他有三张脸,吸进去沙子,而呼出来的气体有催眠作用。”
我望着那穷凶极恶的三张脸,又看看对面那扇紧闭的门,心想要是这三张脸真的有神力的话,他一定知道对面房间惨案的真相。
“奇怪,”我听见旁边的欧阳丰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三张脸中,只有中间脸的眼睛是黑的?”
我凑上前去,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黑的部分,“这不是染料,而是污垢。至于为什么呢?我想……”
我双手用力按那对黑色的眼睛:“这应该是一处机关的按钮,因为经常有人按它才会变成黑色。”
话音刚落,我感到脚底一阵震动,好像有什么机关被发动了。
“大哥,”欧阳丰一脸轻视的神情,“你这一按,该不会把这个过道永久性封闭了吧!”我听了这话,吓出一身冷汗。
“瞧,这儿开了一扇暗门。”肖然指着过道尽头惊讶地告诉我们。
那里原是一堵密不透风的砖墙,现已不知去向,出现的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没锁,只是推开时门轴发出类似于尖叫的声音。出于好奇心,大家一涌而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五步见方的暗室,厚厚的灰尘,无处不在的蜘蛛网。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肮脏的方桌,正中醒目地摆着一把笛子。若在平时,这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竹笛。但在这诡秘的气氛下,那笛子却显得格外的注目。光滑的笛身隐约折射出扭曲的身影。
心急的司马辛格伸手就抓笛子,想看个仔细。
“别动!”社长赵生一声晴天霹雳,硬生生地将他的手喝在半空中。赵生颇为专业地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笛子旁边的那本书。
那本书其实就摆在笛子旁边。只是因为笛子的光芒太过于妖异,才使得我们一直忽略了它。从外表上看,那本书似乎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霜,书页已全部发黄,封面也是皱巴巴的。更有一种沧桑感的是它居然是线装书。书名是《 X X县志》,开头两个字我不认识。
“不会吧?同志们,你们可知这书上记载了什么吗?传说啊,这只笛子有催眠的魔力。”赵生兴奋地高声宣布,把墙壁四角的灰尘都震下少许。
“嘉庆年间,沙漠中有一个城镇苦于鼠灾,便向魔鬼许下愿望:若是能消灭这些老鼠,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有一天来了个流浪艺人,他有一只魔笛。当他吹着笛子走进沙漠里,全城镇的老鼠都被催眠,跟着笛子涌进沙漠。城镇的人很高兴。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一天深夜,神秘的笛声再度响起。大人们都陷入深深的睡眠,然而小孩子们却从床上爬起来,像那天的老鼠一样,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沙漠。第二天大人顺着脚印去找,发现孩子们都陷入了流沙。
“原来那个流浪艺人是魔鬼扮的,他所要求的代价就是整个城镇的孩子。从此,这个城镇就荒废了。为了警惕后人不要轻易许愿,人们在县志上记下了这个事件。”
这听起来怎么就像童话,我在心里纳闷,但看见其余人脸色沉重,也只好拉下马脸。
“这就是这只笛子的来历了。至于这只笛子怎么会到这里,这里的主人是谁,可一点消息也没有。”赵生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虔诚地捧起笛子,眼睛里有异样的光芒,“魔笛的使用方法是,只需吹奏一首乐曲就行。唉,可惜我不会吹笛子!”
“这个……我会。”孙缘犹豫一会儿才开口,“不过,到上面再去试吧!这里阴森恐怖,心里有点害怕。”
咖啡煮好了,我喝了一口,浓郁的香味把人都醉了。没想到司马辛格这种肌肉男还有这么一手。
“孙哥哥,快吹笛子啊!”欧阳丰不等咖啡喝完就一个劲儿地催。
“同志们静一静,”社长赵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同志们,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唱卡拉OK的,是进行极为严肃、极为科学的灵异事件调查的。大家要理解这个目的的意义,把它牢记在心,孙缘同志,你就随便吹一曲吧!”
孙缘沉思了一下,把笛子送到嘴边,动听的音乐如流水般飞溅出来。
他吹的正是游鸿明的《下沙》。
“每个人都有无法忘记的人,思念会像细沙穿过你的灵魂,轻轻开了门,只有风雨声。”
突然一瞬间,浓烈的睡意袭上眉头。我晃了一下身体,惊奇于我的眼皮是如此沉重。
“我觉得爱情让人变得残忍,原本相爱的人变成心头的针,越是爱的真,越是伤得深。”
乐音像是从天上传来一般,那么悦耳,又那么遥远。我用尽最后一份力睁开眼皮看了周围一眼。大家都一样昏昏欲睡。肖然甚至已经开始流口水了。这个傻瓜!我在心里笑他。
“就像黑夜和白天,相隔一瞬间,明知道说再见,再见面也只有明天。”
我突然想到,吹笛子的孙缘自己是不是也很想睡觉呢?我无法验证,因为我已没有力气睁开眼皮,我甚至无法思考。脑袋像是注了水银,很沉,有某样东西在缓缓流动。
终于我迷失了自我,坠入了茫茫的睡眠沙漠。
噩梦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