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1989年第02期
栏目:翻译作品
(续89年《啄木鸟》第一期)
托马谢夫斯基放下话筒,心里感到大大轻松了。行了,看来一切顺利。他吹起了口哨,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力量用杠杆撬起整个世界。
他洗了个澡,用电动剃须刀刮了刮胡子,穿上衣服,坐下来吃早饭。当他剥鸡蛋时,想起外面信箱里应该有晨报了,便站起来,穿过已经久未修整的院子。他激动地从嵌在墙里的信箱中抽出一叠报纸,连忙翻到当地版,不安地浏览关于银行抢劫案——他的抢劫案的报道。他有些奇怪:居然没有在报道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他觉得,他们怎么会把他给忘了,这多少有些不合逻辑。
他们也不知道被劫持的人是福伊尔汉,谢天谢地……但这一点倒是无所谓的:即使他们知道谁被劫持他也用不着担心。他们已经十年没有来往过了……银行职员还活着。虽然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但是……啊,他会挺过来的。他必须挺过来——另一种结局是不堪设想的,也是不允许出现的。对于托马谢夫斯基来说,象他这样一个柔和、敏感的人会成为杀人犯,这是绝对不可设想的。他心不在焉地继续翻阅报纸,当翻到自己公司的广告时,他停了下来。
“现代柏林对GT家具公司有良好的印象。合理的加工,廉价的进货和迅速的周转使我们能给你提供极为经济实惠的家具。因此:
从GT购买家具——你的明智决定。”
他又一次看了看银行支行的照片,有一大群人簇拥在它周围。这时他又想起了他的草图。他跳起来,跑进工作间,从写字台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绿灰色的小盒子。他吃了一惊。多年来他总是给抽屉上锁的。现在他根本没开锁就把抽屉拉开了。有人搜查过他的写字台?他连忙去揭小盒子的盖子——谢天谢地,它还是锁着的。他打开它,取出那两张画在16开标准纸上的现场草图。没有人动过它们,看上去它们与以前毫无二致。他慢慢又镇定下来。显然是他自己在作案前过于紧张,忘了锁上抽屉,这是可以理解的。他走进浴室,用火柴点燃这两张图,等它们化为灰烬后,把它们冲进了导水孔。
十点钟左右,他把他红葡萄酒色的梯普罗马特牌汽车停在越来越难看的公司大楼的内院。这是一幢老式建筑,车间和办公室都没有充足的光线,楼内到处散发着木头和化学药剂的浓郁气味。本来古斯塔夫·托马谢夫斯基公司在今年五月应该搬进新楼的,而且离这儿只有一百多米,但是由于公司经济危机,工程进行到中途不得不停顿下来,但总体结构已基本完成,脚手架至今仍耸立在那里。
他走行位于底层的车间,几个工人站在巨大的行车前激动地议论着,虽然看到了他,却没有停止他们的谈话。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
“干得真不赖……”,“他抢走了九万马克……”,“还劫持了一个人——好家伙,我可不愿意落到他手中……”
他向这些人点点头,又急匆匆地向前走。
二楼是销售科和陈列室,没有一个顾客光临,只有三个售货员坐在那儿发呆。
三楼是会计科和核算科。他的办公室也在这儿。
“你好,潘尼克”,他兴冲冲地向他的营业主任问好。后者正隔着窗子观察位于梅林广场的新楼。“把香槟放到冰箱里去冻好——今天我们要走运了。”
潘尼克转过身来。他已经在古斯塔夫·托马谢夫斯基公司工作四十年了。1929年他作为经纪人学徒在这里开始了他的生涯。他属于老一代的人,承认和接受世界的等级制度。他知道自己属于哪一个等级,而且知道上层的人生活阔绰,下层的人生活安定。他对工作永远有浓厚的兴趣,常常在办公室工作到深夜,总想拯救公司这艘沉船。
托马谢夫斯基喜欢他,因为他能使他回忆起自己的父亲。
“那么说,您的伯父真的会来?”潘尼克问。他始终不太相信。
“是的,既然我对你说了!他很快就到。”
托马谢夫斯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公司创立者的肖象下面。迈耶霍夫小姐,他的女秘书已经准备好了香槟、威士忌和香烟。
他的目光在浅绿色的铁保险柜上停留了好几分钟。从昨天傍晚起,它里面就放着一个褐色公文包,包里装有九万马克。当然,这不是那个在银行用过的包。他是会开这个保险柜号码锁的唯一的人。因此不会有人事先发现这里藏着钱。昨天他把福伊尔汉带到别墅之后,开车来到了办公室,把钱装在保险柜中。
有人敲门,迈耶霍夫小姐走进来。
“我的宝贝,你好吗?”
“很好,谢谢。那个老头来了。”
“啊,谢天谢地!对他要友好,请他进来……”
“你不去接他?”
“什么?啊,好的。那样更好。”托马谢夫斯基吃力地站起来,走进前室。“你好,约翰伯父!”
“你好,托尼!”
托马谢夫斯基吓得缩成一团,就象有人在他的背上插入一把烧红的匕首。这老头怎么知道我学童时代的浑名呢?是他当时偶然听到过?他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啊?嗯……幸亏卡琳没听到。
“你似乎并不特别愉快,”夏菲说。
“哪里,很愉快!”托马谢夫斯基热烈地亲吻他的面颊,他立即感到这太过分、太难堪,不禁退了一步。
“我们先把钱点清楚,了结这件事。”夏菲把一个很漂亮的公文包放在写字台上,取出两捆面值为一千马克的钞票。
托马谢夫斯基环顾房间,确信只有他俩在场,这才开始点钱。
“四万,”托马谢夫斯基说,“衷心感谢……我已经叫人写好了合同。在这,如果你想看看……”他从公文夹中抽出一张16开纸一纸上写满了合同条文,递给了伯父。当这位老人看合同时,他把四万马克钞票锁进了铁柜。
“行,”夏菲在几分钟后说,“第一年,我不要利息,随后的五年,年息百分之五。这样的条件在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的。我还有能力以这种方式借贷,这真是你的幸运。我愿意帮助你——无论如何你是我弟弟的儿子……是的,是的。”他呷了一口威士忌。
夏菲是如此傲慢,深深刺伤了托马谢夫斯基的自尊心,他恨不得把他赶走。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陪着笑脸倾听。没有夏菲他会前功尽弃。他礼貌地问:“允许我陪你看看我的企业吗?”
他陪伯父在工厂里走了一圈。伯父评头品足,把他的工厂说得一无是处。他觉得简直是在忍受一种酷刑。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伯父终于走了。他的计划又闯过了第二关。一切顺利,剩下的事情只是小孩的游戏。他机械地不假思索地把夏菲的这四万马克也放进装着他从银行抢来的九万马克的公文包里。他把装满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从写字台左侧的隐蔽抽屉中拿出一张假合同,合同上的钱数是十三万马克。他费了一点时间模仿伯父的字体,最后居然做到了维妙维肖。现在他心中充满了自豪和胜利的喜悦。
“卡琳,叫潘尼克、埃勒斯、布里顿菲尔德、尼特维希和舒尔兹进来!”
几分钟后,公司的高级职员都集中在他房间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钱和合同。
“卡琳,请送香槟酒来!”托马谢夫斯基喊。他给这些大吃一惊的雇员们斟酒,巡视着他们惊呆的面孔。“现在你终于又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他想:“他们现在又尊敬你了。‘这个托马谢夫斯基,简直有魔法,突然变出这么多钱……从一个老家伙手里掏出十多万马克,这本身已经是奇迹,况且还有如此优惠的条件——简直妙极了!无论是谁也做不到这些。’”
日后如何给夏菲算利息,这是个小问题。如果真照十三万马克给他利息,那未免太多了。不要紧,到时候总能找到令人信服的解释。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香槟在玻璃杯中发泡,潘尼克首先举起杯。他微笑着。这种微笑仿佛另有他意。他的祝酒辞似乎也带有微妙的讥讽,令人听来很不舒服。
“为您,托马谢夫斯基先生的健康,也为公司的发展,干杯!我认为,我们已经渡过了难关。我们将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我们的公司过去曾经是个聚宝盆,我们向您保证,我们将全力以赴,争取把它再次变成聚宝盆。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让我们的新楼完工。另外,那些等着我们破产的人,将迫不及待地向我们逼债。但是,让我们为新的开端干杯!”
“干杯!”托马谢夫斯基高声说,“谢谢你们。我们会象火箭一样直线上升——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燃料。”
“为夏菲先生干杯!”埃勒斯说。
“对!”托马谢夫斯基很高兴。显然大家都认为这笔钱全是约翰·夏菲用公文包带到公司来的。他巧妙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先生们,现在我们要研究研究,怎样才能最合理地使用我们剩余的钱。在今后几天内请你们向我提出建议。您,埃勒斯,请从车间找一个壮汉做保镖,立即存三万马克到银行去。”
“可别存在勃朗登堡联合银行!”潘尼克笑着说:“说不定有人又会把它抢走。”
托马谢夫斯基足有好几秒钟象化石一样僵住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幸好这可以用香槟酒的作用来解释。终于,他能继续说话了:“这笔钱必须尽快地存入银行。”
“我马上去。”埃勒斯说,“但是如果在途中公文包胀开,警察看到说不定会认为我是赫姆斯多夫抢劫案的元凶呢!”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