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7年第10期
栏目:外国推理探案
于正荣 宋光庆/编译
他平安地过了节,可以说,是福上加福。当死神向他扮鬼脸时,他看见了六岁的小女儿冬妮娅那双可爱的小眼睛,于是他便对自己说,绝对不许死。为了冬妮娅,为了妻子,为了娜斯佳,为了外孙们,当然也为了他自己,必须活下来。
雅娜手中端着两盘菜,哼着小曲,蝴蝶似的飞进了客厅。她扫视了一眼桌子,找到了一个空地儿。鲍利斯术前术后,都是她整夜整夜地守护在丈夫身旁,无微不至地护理着他,跟他一起与病魔抗争。鲍利斯痴迷地望着妻子,她那么年轻,身材匀称、娇巧美丽,犹如生机勃勃的春天一样。她今年才三十五岁。而他——不敢去想自己的年纪。“鲍利斯,电话。”雅娜跑了过来。
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电话就放在膝头,大声响着。
“娜斯佳?”鲍利斯·里沃维奇笑了。女儿一晚上已经来过四次电话了。“我感觉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真的。你别……”
“把电话给我。”雅娜抢过话筒:“他坐在轮椅上呢,我不让他起来,什么也不让他做。你们放心过新年吧,明天你们都回家来吧!”
当父亲向儿女们宣布要娶雅娜时,女儿曾非常生气:爸爸简直疯了。有时,他也有这种感觉。七十岁!三月份自己就满七十周岁了,婚后八年的恩爱生活有力地驳斥了那些预言,什么“老夫少妻不到头儿,少妻会提前把你赶进坟墓啊”、“让你有戴不完的绿帽子,摞起来足有云彩那么高啊”,等等。后来,冬妮娅出生了,女儿娜斯佳才妥协了。而他这次突然做心脏搭桥手术,妻子和女儿却从此成了亲密的朋友。
鲍利斯看了看窗外。路灯下,雪花飞舞,大地和树木裹上了一层浅蓝色的雪毯,夜色变得明亮起来。都七十岁的人了,还从未发现,蔚蓝色的雪在路灯下竟呈现出淡淡的黄色。难道生活变了吗?
“雅娜,你的客人来了。”他看到两个人影沿着林荫路小心翼翼地朝房子走来,妻子跑过去迎接客人。
一星期前,医院才批准他出院,所以雅娜取消了以往全家一起庆祝新年的计划。娜斯佳对此表示支持,大女儿一家就有六日人,可爸爸需要安静呀。但是,怎么可以让雅娜不过她喜爱的节日呢?他好不容易说服妻子邀请她的女友一道过节,而她却没有答应。过去他一直没有时间认识妻子的朋友们,唉,都是没完没了的工作把他搞到这个地步——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有没有叫其他的人来呀?”他问。
“倒是有一位女友。月底是发工资的日子,她和丈夫会忙得不可开交。也许,他们愿意来。不知道你是否喜欢他们,他们可都是些普通人。”
“你打电话约他们吧,我可不希望你跟我一起过节感到寂寞。”
女友和她的丈夫姗姗而至。走进客厅的是一位仪表堂堂的魁梧男子和一位长着眯眯笑眼儿,容貌姣好的女子。两人和雅娜的年龄相仿。雅娜眼里顿时流露出快乐的神情,鲍利斯也因此感到特别开心。
“这是罗拉和洛吉奥。”妻子作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先生鲍利斯。”
“还有人来吗?”洛吉奥问,并把鲜花交给雅娜。
“没有。”她回答,接过那束鲜花。“就我们四个人。”
“刚才那是谁在院子里闲逛呢?好像是个男的。清洁工吧?”
“不知道啊……”雅娜不知所措地说,慌乱地看了丈夫一眼:“我们没雇人打扫院子。或许是邻居要锯棵枞树吧?我们这位邻居很讨厌的。”
“冬妮娅呢?”罗拉问,顺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玩具猴儿。
“我妈把冬妮娅接走了。”雅娜回答道:“鲍利斯现在需要安静,可我们那个冬妮娅却淘气得不得了,像阵飓风似的。来,把玩具给我吧,我一定会转交给她的。坐吧,我要把那只鹅送到烤箱去。”
“不错,简直是一个画廊!”洛吉奥说道。他一边往桌子上放几瓶饮料,一边仔细打量着挂满几面墙的写生画作品。
“您来过我们家吗?”鲍利斯问道。
“没有。我妻子来过,她说您家的画很多,全都是真品吗?”
“不,是鲍利斯自己画的。”罗拉挖苦了一句,并在壁炉旁坐下来,把两只手伸向炉火。“我特别喜爱充满生机的火焰。房子怎么样,啊?真是奇迹中的奇迹,妙不可言,既舒适又漂亮。”
“嗯,房子就是旧了点儿,况且还是木头结构的。”鲍利斯苦笑了一下:“房子是从我祖父那时建的,当时这里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就算是郊外别墅吧。而如今这里已经是城市的一部分了,不算郊区了。到我父亲那一代,房子总算建完了,到我这一代,剩下的任务只不过修缮一下罢了。”
“我妻子说过,您是位院士。您是研究什么的呀?”
“研究新工艺的。”他简短地答了一句。
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什么科学院院士啊,什么在国外多家杂志发表过文章啊,什么多次获奖、出席过专题讨论会、在国外工作过啊,等等。别人谁也没他那么幸运,事业上的一帜风顺把他宠坏了。可对他来说,真正特别让他珍惜的人是:你看,她来了,穿着玫瑰色、拖到脚跟的轻盈连衣裙,手里拿着花瓶,面带笑容地走进来了。是她,硬是把他从另一个世界拽了回来。还有冬妮娅,娜斯佳,他的外孙以及他生活的每一瞬间——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的宝贵财富。这时候,洛吉奥正在注视着其中的一面墙,颇有兴趣地问:“这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