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我就想完了完了,仅仅取一趟骨灰就给三十万,长谷川侦探调查所最低也能支付我十五万。对于我这个没什么嗜好又难得遇上大方雇主的女人来说,有了这十五万,至少一个多月不用再为钱发愁了。
“那个,嗯……我哥的伤虽然好了,但腿落下了残疾,我又是这样的身体……”
本宫波留支支吾吾,目光上挑。我脑子里立即拉响了警报,突然意识到本宫波留的一切,她的姿态,她的穿戴,甚至她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精心设计好的。
“这话怎么讲?”
“我心脏不好,医生警告过我,取消一切活动,更不适宜出远门。”
“你说的出远门,具体说有多远?”
“群马县的伊香保温泉附近,从高崎乘车差不多需要一小时,那座洋房孤零零地建在一片杂树林中,周围什么也没有。”
“你外公住的地方可真清静。”
“他说如果不清静,心会累。听说我外公这类人,一旦待在人多的地方就会吸入秽气邪气。”
“啊?”
本宫波留犹豫着舔了一下嘴唇,目光又向上挑去。“我外公叫左修二郎。”
“左修二郎……先生?”
“咦?您不知道?”本宫波留高大的身躯在我眼前晃动。
“不好意思。”
“您不知道啊。我外公是著名的灵异学家,出了很多专著,现在仰慕他的人仍然很多。大约一年前,他的专著得以再版,粉丝骤增。实际上,在那所房子里,现在仍有人与我外公的灵魂相约,和他对话。”
本宫波留高大的身躯再次向我压迫过来,我一心想逃,便拒绝谈无关的话题。
“这么说,你们继承了外公的房产?”
“是我继承了。”本宫波留不满地噘起嘴,斜靠在座椅上。想必她也继承了著作权,经济状况好转无外乎这些。“可是我继承的房子那么偏僻,不好出售,即便卖了,价钱也不能太高,是不是?本想就那么闲置着,可是最近外公的一个狂热粉丝说要买,还给了特别好的价钱,我哥却反对。如今这个世道,这么好的事,我岂能错过?下个月的一号就签合同,所以这个月我必须把母亲的骨灰取回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三月三十日下午四点多。这种委托其中定有可疑之处。
“噢,要不你委托某个粉丝吧,一定有人愿意帮你,你只要报销实际花费,再付一些酬金就可以了。”
本宫波留揉搓着餐巾纸。“我委托过粉丝,大约一周前,我付了十万,但他自此后就联系不上了,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才……”
“你和他熟吗?”
“与其说熟,说不定只是我单方面这么想……我就像个傻瓜。”
本宫波留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差点儿动了恻隐之心。从经验上讲,同情委托人不是一件好事,我非常清楚。我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开始尽量问一些事务性的问题。
“你那朋友的名字?”
“朝仓恭辅……先生。”
我被咖啡呛了一下。
我驾驶着从长谷川所长那儿借来的本田思域,开过高崎才觉得顺手,心情也随之舒畅,感觉好像在兜风。晴朗的天空下,黑色的土地阡陌纵横,嫩叶吐绿,金黄的油菜花灿烂无比,越往北空气越清透,人愈发神清气朗。行驶到榛名湖附近时,已看不到盛开的樱花,取而代之的是奶白色的玉兰花骄傲地盛开着。虽然不太喜欢宫泽贤治,但他将玉兰花吟咏为“飞向蓝天的白鸽”,我觉得还是挺了不起的。
我把车停在伊香保温泉街入口的停车场,进入一家小旅馆的咖啡厅刚好十点半,我决定在这儿吃迟来的早餐,点了咖啡和下仁田葱舞茸意面。我从包里取出昨晚搜集好的资料和一些复印件,复印件是本宫波留外公的粉丝就左修二郎专著发表的评论。左修二郎年轻时由于一场事故导致一只眼睛失明,结果他用那只看不见的眼睛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成为沟通冥阳两界的桥梁。他潜心研究,多次执笔著书,据说六年前“亲手打开冥界之门,身归黑暗的那方去了”。
这些材料我怎么也读不进去,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书,我漫不经心地翻着,不觉陷入沉思。
认识朝仓恭辅是在两年前,他是撰稿人,正围绕发生灵异事件的地点策划出版一部书。
“这次去那些发生灵异事件的地点旅游,我一定要请一位侦探同行。”
朝仓恭辅坐在长谷川侦探调查所的会客室里,挺直身板,极力说服着我们,活脱脱一副拉布拉多犬刚发现骨头的样子。
“如果说这次活动能为自己赢得声誉,或许有点儿不妥,不过,你们看,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为了确认灵异现象的存在,也会让搜查人员随行,搞得有模有样的,因此我也决定委托警视厅找一名侦探。接待我的柴田刑警介绍,说我们这里有一位女侦探,即便恶魔群起而攻之,也凛然不惧——我想,大概就是这位吧?”
朝仓恭辅眼角下垂,一双眼睛黑多白少,他一直盯着我看。不是大概,在这儿可以称为女侦探的只有我,认识性格急躁的柴田刑警的也只有我。
“怎么样?能接受吗?说不定我会邀请你拍一张背影照片,当然不会暴露你的姓名,更不会让你抛头露面,书中你只是随行者。这期间我包吃包住,一共走十三个地方,每到一地,我给你补贴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