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艺术剧场内。
宛如星空般的背景板前,身穿白衣的美丽女人完全横躺,在魔术师挥动双臂的力量下,渐渐飘浮在半空中……悠扬的音乐声下,所有观众都忘记这仅仅是一个魔术。
所有的魔术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也和青峰一样,就能发现这些原因。摄影师青峰正站在舞台的侧面,他的身材消瘦、颀长,脸色是暗沉的灰黄色,眼眶深深地凹进去。此刻,他正用相机记录着这场全日魔术大赛的汇报演出。当然,遵照承诺,他的照片不会将魔术的原因表现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星空幕布后伸出了一个黑色的托架,托住白衣女人,正缓缓上升。女人的白裙垂坠下来,完全掩盖住托架,而黑色的托架在幕布和灯光的作用下几乎隐形。
“知道了真相,魔术就变得毫无意义了。”青峰暗自发笑,他几乎能想象出常玲珑看到这一幕真相的滑稽表情,她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挖苦讽刺的。常玲珑是《世界地理》杂志的编辑,作为中国顶级摄影师,青峰有大把自由选择合作的媒体,但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常玲珑派的活,无论他喜不喜欢都会去,这似乎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这次《世界地理》派他来东京,就是记录每年一度全日魔术大赛的汇报演出。
要说到他是如何认识常玲珑的,简直就要说尽青峰的一生。9岁的时候青峰就查出有急性白血病,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了漫长的住院生涯,每月化疗一次。也几乎从那时候起,青峰的头发日渐稀少直到彻底没有。他上课的时间渐渐少于住院的时间,幸运的是,青峰天生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与生俱来的逻辑能力,靠他断断续续地上课和自学,他也读完了初中、高中的功课,直到考上大学。
从进入沪江医院开始,血液科主治医生林茂盛就一直是青峰的医生,他看着青峰从9岁的少年一直成长至今,病情渐渐稳定下来,暂无生命危险。从少年时代起,青峰的求知欲就高于一切,只要是他不懂的东西他都渴望了解,他开始研究自己的病,后来研究病友的病,遇到不懂的医学问题就去找林茂盛。青峰年纪渐长,林茂盛已经无法再把他当成小孩子,无论青峰问什么,他都会认真详细地解答他,到后来,青峰的医学常识甚至比一般的医学院学生还丰富——他们只是苦学7年,而青峰,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是在医院中度过。
青峰23岁那年,常玲珑16岁。那时的青峰已经是个14年病史的老白血病人,常玲珑也因为哮喘病发多次送到医院急救,在那个普通的日子里,两人终于各自在沪江医院下的草地上遛弯时相遇了。从那以后,他们频繁在医院相遇。两人都不犯病的时候就一起聊天、散步、下围棋。青峰每次做完化疗时是最生不如死的日子,躺在病床上浑身浮肿,茶饭不思,终日靠挂吊瓶生存。常玲珑就坐在床边陪着,静静地读书或是背围棋棋谱。等到青峰清醒过来,慢慢好转,能够下床,能够吃饭,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常玲珑总在青峰化疗的时候背棋谱,渐渐地青峰输多胜少,总是落于下风。
18岁的时候,常玲珑做了哮喘手术,非常成功,此后便不再需要经常去医院了。而且,她也要去北京读大学。于是,青峰又回复了孤独的住院生涯。
常玲珑走后,青峰爱上了摄影。开始他用一台老式胶片机在医院到处乱拍,后来用了数码就越发疯狂。他用了5年时间甚至更长——因为到现在也没结束——去拍他的病友,那些白血病或是癌症患者的生命历程。他们有的已经逝去,更多的仍和他一样在和死亡苦苦搏斗。正是这组照片让他名利双收,他获了很多奖,成为中国顶级摄影师。如果一定要说他的作品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他有足够的耐心,一方面他自己的时日并不多,一方面他又能为等一束光花去一天的时间,似乎他最不缺的正是时间。
成名以后,他便有了和常玲珑再合作的机会。这时的常玲珑是《世界地理》的编辑,青峰是她手上最大的牌。她让他去东京,他就立刻放下手上的事前往东京,看了一晚的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