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青青便往脸上匀匀地抹了一点点粉,掩盖自己的苍白和那两处青痕。
做完这一切,青青再对镜照了一下,青痕还隐隐有,只是别人不注意看,应该也瞧不出来,青青想有彦容在场的场合,那搔首弄姿的女人大约都得挤破头,自己怎么也不会成为焦点,外面内侍一催,她就放下粉盒镜子应着走了出去。
青青跟着内侍急急走出了房间,见院中停了一辆马车,知道真的自己盼望的事要来到了,盼了许多日子的青青竟有不安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太子爷吩咐了,说你是聪明人,到时候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青青点点头,忽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情,不过心里又道:为了世安,小姑奶奶今天晚上就豁出去了,不管你们是谁,都准备接招吧!
青青赶紧蹬上马车,一个劲催促起来:“那还不快点!”
内侍不知道前面磨磨蹭中意的青青突然又急燥了起来,有些吃惊,不过也怕晚了,自然让驾车的人赶紧。
一路上青青都在想是不是那只耗子回来了,如果对付了那只耗子,彦容是不是就会守诺,自己不就可以跟世安厮守了,不过青青又怕就是对付那只耗子,于是又想彦容和永淑不太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吧,弄不好在对付彦苏之前还会再利用她几次,不对付耗子,还会让自己对付谁呢:对付玫玉,没有问题,她早就想了一脑子的办法;对付老皇帝,那更容易,这老头儿似乎跟自己不交恶;对付彦正,这有点棘手,彦正的性子摇摆不定,最主要是他那个女人易云锦,更不是善茬,自己在铜城又下狠手地整了易水天…
青青思来想去,终是觉得自己是回避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明明知道是对付谁,偏就往别人身上瞎扯!
青青的心又沉了下去,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的是这一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盼对付那只耗子,还是盼见那只耗子?
青青不得不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这只耗子可以把自己扔进红帐,任人糟蹋;放入青楼,任人唾骂,自己除了气恼,为什么就恨不起来,自己难不成真是天生具有贱性?
青青使劲摇摇头,今天一定要跟他决裂,他既然想让自己下贱,自己就要表现得比他想的还要下贱。
就在青青胡思乱想的当儿,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内侍道了一声:“公主,到了!”
青青探头一看象停是一大户人家的后院,这大户人家显然不是一般的阔绰,院子大得有点这头望不到那头,比太子舍和景王府还高墙大院。
内侍一见青青又磨蹭起来,不由得提高声气叫了一声:“快点,再罗索就迟了!”
青青只得跳下马车,硬着头皮跟着内侍往里走,一路所见比景王府气派得多,金碧辉煌得多,当然景王府也就是比寻家大户人家大点,院子多点,青青再寻找对比,就觉得连那太子舍也没得比,心里就纳闷,这样的人家是何等的人家?
又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内侍便道:“先侯着!”
青青只得站住了,见应是一处偏室,旁边还侯着不少内侍和侍女,个个神色肃穆,都紧张地等着里面主人吩咐。
而这些内侍与侍女在青青看来,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比自己这一身行头似乎不差,心里叹道:好大的气派!
带青青来的内侍小跑着进去了,不知道他禀了些什么,不一会一个穿着锦服的嬷嬷走了上来道:“且跟老身来!”
青青便跟着那老嬷嬷往前走,到这时候了,前面就是一片刀山火海,她也只能往里面跳了,要依她以前的性子,是断断不肯这么听话的,不过为了世安,她什么山都敢上、什么海都敢跳。
快步走了小半柱香,那老嬷嬷停了下来道:“太子爷讲了,以后你再见不见得到你儿子,全在今天一举!”
青青是便讪讪一笑道:“只要玲珑对付得过去,肯定不会违了太子爷!”
那老嬷嬷点点头道:“就照平常你与太子爷讲的那样做就可以了!”
青青的头嗡嗡一响,反记不得自己跟彦容都讲了些什么,但还是飞快地点了点头。
老嬷嬷才满意地带着青青走了进去。
没一会青青的眼前一亮,才知道什么叫天上人间,这正室金碧辉煌得厉害,仿佛这里聚集了天下至宝,铜炉鹤鼎,仙气缭绕,最主要是那居中坐着的老头儿,青青认识,正是彦容、彦苏都不太喜欢的那个老皇帝,怪说不得这家的宅子够大够气派,居然是皇宫!
青青再仔细一瞧,老头儿身边坐的竟是永淑那贱人,玫玉那小贱人也在,只是在老头儿的侧位,而那位置又侧得有些偏远了一些,如果不是衣服够炫丽,还以为那儿坐了个侍女,青青不知道这永淑是不是暂时占了上风。
两边的人青青也多多少少认识一些,一个个锦衣华服,珠围翠绕的,然后青青的眼睛落在老头儿左首第一席,这一席以前坐的都是什么硕王、易太傅、太子之类的显贵,但今天坐的却是那只坟墓里的耗子。
青青一时有些不适应,从来就坐得离正席偏远一些这只耗子今日可以坐到这样显著的地方,除了那张脸依旧,无论穿的戴的似乎都非自己跟着他的日子可比,青青一阵揪心:耗子居然也有这么人模狗样的时候!
不过想起以前的种咱,都是那只耗子装的,青青的气又上来了,再看那只人模狗样的耗身边坐着的是朱云奇,心里更不舒服。
此时的朱云奇坐在那样显目的位置上,从来少有笑容的脸,这会带足了笑容,甚至隐隐还有几分得色,大有熬到出头之日了,只是一见着自己,那得色没有了,笑容也消失了,目光又恢复一惯的冰冷。
不过青青很快就明白过来,耗子今天为什么会坐到那位置上,看样子真是今非昔比了,青青盯着那只耗子,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忽想起耗子那张脸是假的,怪说不得总是一副呆呆木木的,假的自然不可能有太多表情,当然自己想从那张假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也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青青放弃了从那只耗子脸上看端倪的想法,嫉妒地恨了看上去郎才女貌的耗子与朱云奇一眼,其实两人还真挺般配!
青青收回眼光,不小心又瞅到朱云奇他爹,那个朱翰林,这会也笑得山羊胡一个劲地抖,大约他从嫁女那天起,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今天这样的风光,想想老漠与小峰,青青又气闷了,不过老漠那爹想想也算了。
只是朱翰林一看到青青,那山羊胡略停然后又抖起来了,这次更象被气抖的。
彦苏看到青青跟着一个内侍走进来的时候,刚开始有些无措,显然不知道来了什么地方,但没一会就安静下来,青青最大的特点就是适应力强,不管到哪种对她不利的境地,都会由惊奇、无措、慌张迅速转为安静,然后再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打量自己的对手,眼下的青青就有当年被扮成兔子逃命的表情,只是那张俏丽的小脸现在敷了粉也掩饰不住那种苍白,曾经象樱桃般鲜红的嘴唇此时没有什么血色,两颊有些青紫,只有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依旧还不安分地转动着。
彦苏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是四天前见着这丫头的,仅仅四天似乎又憔悴了许多。
青青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把目光从那只耗子身上移开:这只耗子不管如今多么飞扬,都是别人的了,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自己今天来是要跟他决裂的,不仅仅为了世安必须得跟他决裂,还有为他曾经施加于自己身上的耻辱和痛苦,自己也得跟他有个了断!
彦容见青青进了殿便哈哈一笑道:“二弟,可知道为兄刚才讲的礼物是什么了吧?”
彦苏听了淡淡道:“哦,那让太子皇兄费心了!”
这只耗子知道礼物是自己,还那么波澜不惊的,青青有点不舒服,当然青青都准备与人家决裂了,也不应该指望人家兴奋或高兴。
彦容一听又笑了道:“二弟呀二弟,看你云淡风清的样了,你以为为兄不知道你是何种心思,怕是波涛汹涌了吧!”
彦苏依旧淡淡道:“太子皇兄讲笑了,南阿玲珑不过是苏的一个侍姬罢了!”
青青听了头嗡地一声就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坚定了跟这只耗子决裂的心,甚至在某处还怕这种决裂会伤害这只耗子,没想到这只耗子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这只耗子一点都没讲错,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侍姬,在东泠国的侍姬,地位并不高,说得好听是个妾,说得不好听还不如妾,青青才知道是自己太没见识了,以为跟着那只耗子也算风里来雨里去,甚至连殉情这样的傻事也去做了,在他心目中多少有那小小的地方,没想到人家云淡风清的一句话就把自己打回原形:如此身份低贱的人也配!
彦容没想到彦苏没领他的情,眉一挑道:“哦,本殿听人讲你这与南阿玲珑鲽鹣情深,玲珑公主跟着二弟去了铜城,甚至还要为二弟殉情,看样子倒是公主自作多情了!”彦容只怕没讲“早知道如此,本殿就不伸手搭救”这话了。
彦正身边的易云锦立刻开口道:“皇兄,这南阿玲珑是个什么角,你又不是不清楚,她既然跟着二皇兄去了铜城,怎么又会出现在你太子舍呢?”
易守田没有制止在这种场合多嘴的易云锦,反是欣赏有加,那彦容又笑道:“说来也巧,半年前本殿从朝里回舍,遇到玲珑公主在街上被人追杀,所以救了下来,在府里奉养,就等着二弟凯旋归来,原物奉还!”
青青听出彦容对这只耗子的口气跟以前完全的不一样了,至少以前没听到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跟顶着这张面的那只耗子讲过话,而且自己从来就是那只耗子身边的祸害、贱人,此时变成什么什么什么情深,彦容这家伙除了会用词,还会编故事,自己那天明明是要甩掉小峰,怎么变成被人追杀了?
彦苏听了轻轻一笑,便颔首道:“那如玉不是要多谢皇兄?”说完看了青青一眼,青青却把眼睛转向别处,彦苏的声音依旧沙哑,只是那说话的语气已不象曾经耗子般的底气不足,这种沙哑不象以前那么让人刺耳,反让他的声音增添一种迷人的磁力;举止也再不复那只耗子般猥琐,一看就是那种极有教养人家才有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