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身体恢复了。夏荷也回到了家,短短的旅程让她感受到两个差异的环境,从老家出去那天她满怀期望,回来时,心里只剩平淡,远方永远都是有朦胧的美,走近了才发现,她不适应,虽然家乡的贫瘠让她无奈,可是她属于这里,灯火灿烂的钢筋水泥里没有温暖,也许是她感受不到,她的心还在家。
那时,外面早已流行起手机,夏荷拿到弟弟的手机时也兴奋了好久,而在村上,还有人家没扯电。
冬晨是礼拜天下午去的学校,跟春叶一起,她初三,课程多,一周只能回家一天,周六放学回家,周日下午再赶回学校,晚上还有一节自习。冬晨的大车跟在二姐后面,他想换着骑,她不要,“要适应适应,这才刚开始,不然以后咋骑。”她边骑边说。呼呼的风从他赤热的耳边穿流过时,二姐的话像雾一般,散在那段空旷的路上,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又顶风骑车,冬晨也不想听见她说啥。出了西边的村子,这段路很直很长,他喜欢这种路,长长的路,葱葱的树,视平线没有阻碍,一眼望很远。他弓着身子,使劲蹬着链条想超过她,等两个人速度一致肩并肩时,他也不理她,还是猛的往前蹬轮子,春叶在后面笑,叫他慢点。这条路变成了他们上学的路,很长,骑车要半个小时到学校,以前赶集都是坐父亲的车子,现在要自己骑车去了,他觉得一路上都是新的,新鲜劲覆盖了路程时长的辛劳,从之前走着去上课,到现在骑车,时间仿佛也坐着车轮,一圈圈把日子带到眼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变化,也许自己是感觉不到自身的变化,可是旁人总有察觉到,他个头窜很多,也是为了要配合自己“大学生”的身份,连衣服都要自己挑挑了,白色的球鞋刷刷干净,鞋帮有些泛黄,由于穿太久,鞋边缘已开裂,他没说要买新的,是怕问父亲要钱。
土路上很不平整,好在这几天没下雨,不然路上有积水肯定不好骑,车座子很硬,坐着不舒服,他就直起身子跨在大扛上,两条腿交换用力,身体一会侧到左边,一会侧到右边,车子晃悠悠的往前走,但不会倒。
新的一周开始,他也要住在学校了,离开家他最担心的是吃药,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不想跟任何人解释,只想跟他们一样,在圈子外看到的可能更多,但失去太多乐趣了,就像一个人站在楼上,别人都楼下玩耍,没人看他,想到这,他心里总是有点恐惧,他把药盒塞进书包底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上课的时间全变了,一周的作息很规律,但他有点跟不上节奏,看着别人抢座位,他就在一边,不愿去争,有个地方坐就行,哪怕是角落,姐说后面还要按分数重新排座位,他也就放心了。他经常用带着迷惘的小眼睛看看别人,要跟上别人的步伐,尽快熟悉一天的流程,其实别人也一样,个个都如嗷嗷的小鸟,要到处看看,从楼梯上跑上跑下,喧闹追逐的都是这群小孩子。
第一天到学校他就被二姐骂了,兴奋的跑来跑去,只顾好奇呢,结果口袋里的钱和菜票跑丢了,摸到空空的口袋时,他懵了,赶紧低头跑着寻找,第一反应就是父亲皱起的眉头跟责骂,怪他没用。他想捂着不告诉二姐,那哪行,钱没了,菜票也没了,接下来饭都吃不了,可是要一个星期呢,哎!
“口袋太松了,我哪知道。”他一脸委屈道。
“跑啥呀,这么大点的地方,早晚都会认识的。哝,现在咋办吧?肯定找不到了哇。”春叶差点吼出来。
“我再去找。”他语气沉的像积雨云,时刻都有落雨的可能,又紧张又自责。
天暗下来,有些教室的灯都开了,校园里人慢慢少了,初二,初三都有自习,只有初一的这群新朋友还在熟悉教室与宿舍。春叶还要去上自习,叹气也没用,站在教学楼墙边的两个人这一阵宛若两座雕塑,都扭着头,他本来想还想说不让二姐告诉爸,没说出来。
“早没了。去哪找啊,谁傻啊!捡到了还能还给你。带了多少票?”她问
父亲给了他五块钱,还有一些菜票,菜票他没数,只从一整张纸上撕下来许多,大概有十斤,够他吃一个星期了。
“应该没丢多少票,书包里还有几斤票,我没全装兜里,我去找。”
“去吧去吧,你能,找到算你能,我要上课了。”春叶说完,便回了教室。
她的背影进了教室,趁天还没全黑,他又去找了。
他也知道找不到,就是嘴犟。还没买洗漱用品,还有笔,资金就没了,心酸的感觉又冒出来。他从教室到宿舍来回走了好几遍,碰到卷起的碎纸屑,他都要捡起来看看,还是啥也没有找到。别人都在忙着收拾床铺,完全不知道他在找东西。他们宿舍在最后一排,靠近北墙,离食堂近。宿舍里的铁架子床挤满的整间屋子,只留一侧小路,两层的床位都住满了,这位子也是靠先到先得,下铺早早就没了,冬晨来时选了上铺的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锈迹斑斑,屋后有些脏,废纸破布丢在树下,也没人打扫,他铺好床,关上窗户,屋里的面孔他还不熟悉,只问了几句从哪个村来的,他没记住,不认识更好,他把书包放在枕头边,压在被子下,书包里的菜票不能再丢了,他拿出来,攥在手里,紧紧握着,让二姐给她保存吧。
他一个人走到操场边,坐在旗杆下发呆,双手抱着膝盖,操场一个人也没有,也听不到闹哄声,只有自己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他心烦的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把自己置身海里,飘着,浮在空中,闭上眼睛,整个宇宙都安静了。
操场白亮的地面也如一汪池水,他把脸伏在膝盖上,疲倦的眼睛不想睁开,任时间肆意淌吧。
他听到铃声响了几次,估计二姐要下课了,不管怎样,他要跟二姐说一声再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