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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开始旋转(2)

华侨老中青

海水会勾起思乡的情怀,也会勾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或勾起什么都不想的失神状态。远处蓝色后来是绿到了岸边没有颜色,这里的海和故乡的不一样。间或有些泡沫在沙滩上滚动一会儿又消失了,正是退潮的时候。看那些老外又跑又笑还尖声叫喊,曲线毕露的身材起伏如潮。

谈志军舔了舔嘴唇。他不辞而别离开“奥德赛”号已经三个多月了,至今生计问题没有解决。

工作很难找,而他连语言关还没过。他曾在一家华人餐厅里试过工。在门外憋足了劲然后精神抖擞地走进去向老板问好。枝江来的?老板说你们那里出厨师啊!你在几家饭店做过?谈志军犹豫着问还有其他工作吗什么都行。老板说洗碗我用的是当地的学生,当服务生你的语言行吗?那…老板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当过厨师!谈志军忽然说。在国内。

老板看了他一会儿。那,我们试试。

他们进了厨房。厨师正在把菜抛向空中然后全部接住加点什么作料然后又抛,几次下来就装盘了。谈志军瞪眼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然后老板拦住厨师说下面是什么菜?茄汁虾球?让这个人试试。茄汁虾球,知道了吗?谈志军点头。厨师把锅、勺朝灶上一放,冷冷地站到一边。他摘下帽子,额头上尽是油汗。

谈志军把虾球倒进锅里就用勺子拼命地翻。他能感觉到厨师和老板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就冷笑起来。他不用看,厨师的冷笑笼罩了他背后的每一个细胞。他想我得把虾球扔到空中然后接住在此之前先加茄汁,他加了然后用力一抛。虾球如同天女散花他根本无法接。

谈志军只看见老板的手指在自己面前颤抖,然后指着外面继续颤抖。谈志军以为他会大吼大叫但老板说不出话。

在走出厨房之前,谈志军最后回望了一眼,天花板上新鲜的茄汁色彩艳丽。

过了几天谈志军在吃中式快餐时要了几个茄汁虾球,味道真好。他吃着吃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直笑出了眼泪。其他人都赶紧躲得远远的,他们看见他不笑了还抹眼泪,边抹边吃,一直抹到他离去。

从那次餐馆试工以后谈志军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可钱却每天都在减少。这个星期他没有再挨门挨户地去问有没有工作,那样太累而且增加了开销。海滩外国游客成群的地方说不定有其他机会,反正在这儿你看不出多大的贫富差异来。

他站起来,向一个垃圾桶走去。当他的身体侧面对着垃圾桶时,他尽量以小幅度的动作打量四周。

垃圾桶里,一个麦当劳的袋子鼓胀胀直刺他的眼。他猛地扑下身去,撕开袋子:

几根吃剩的薯条和两个易拉罐。易拉罐里没东西了他继续朝下翻,终于找到一瓶没喝完的饮料。他迅速离开垃圾桶,走了几步就放慢了速度,一手拿薯条,一手握着饮料,像刚从小卖部过来一样。

他在年轻人的打闹中护着自己的食物,摆出笑容和人们点头,但没什么人真正注意他。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立刻解决了那点东西,然后倒在沙滩上。

他想从丝丝缕缕的云中看出什么图案。但它们不动,人要是背运了连云都不为你动就是动也动不出个图案来。

洁妹说小谈今晚俱乐部有舞会,我都弄到票了!他说今晚?不行啊,这么大的雨怎么去啊?洁妹说唔——。她肯定是撅着嘴说的,就像要叫他吻她一样。白云模糊起来,然后他眼前一片猩红。谈志军经常回忆起他和洁妹的交往,他想回忆得更细一些把她鼓胀的、软软的、湿润的、气喘吁吁的以及其他方方面面都回忆起来,但有些感觉你必须用手、用身体去体验,光凭脑子不管用。

他眼前突然一黑。谈志军睁眼,“啊?你要干嘛?”

一个胖子正冲他笑。我会看屈来你系宗果来地啦!(我能看出来你是中国来的)

谈志军说干嘛?

胖子说我一直在观察你。

观察我?

一身好肌肉啊,会不会武功?

武功?怎么,要我去打人?

胖子笑了。怎么会打人呢?我是生意人,看不出来?他一屁股坐到沙滩上。

啊、生意人,看出来了。

胖子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安全最重要,你懂我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做你的保镖?

胖子笑着点头。

你,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都做,主要是…贸易啦。

贸易?谈志军说那你叫我做的工作有多危险?

胖子说不危险的啦,我去和人家谈话,你站在一边,我们要是进去了,你就站在门外,你的肌肉好好漂亮,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啦。

谈志军看着他,不敢相信好事就这么一下子降临了。

胖子又说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你得让我先走。

谈志军笑了当然,你先走、你先走。

好,我先带你去买点吃的,然后马上开始工作。你拉我起来。

胖子的屁股在沙滩上留下一个大坑。

胖子给谈志军买了快餐并让他边吃边赶路,一路上啰嗦着“工作”中的注意事项;谈志军却边吃边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以前胆太小那是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太深,其实有什么?我这个星期没出去找工作工作不也来了嘛?这次经历和海上的那次经历,使谈志军真正完成了从国家干部到冒险家的心态的转变,后来当孟洁妹知道他的底细并差点跟他翻了时,他还能泰然自若,把枝江市民唬得一愣一愣的。

谈志军还在吃着、想着,胖子就说把食物扔掉!

扔掉?

胖子说我们工作啦!

谈志军赶紧把食物放在树下。他觉得这样的食品他还能来两份。

你的衣服!胖子动手把谈志军的衬衫前襟解开到腰带,再把他的短袖一直挽到肩头,这样看起来就像啦!

谈志军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很可笑。

胖子说跟在我后面,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

知道了。

在他们前面,有一幢椰树环绕的房子。

一个瘦子坐在户外,后面不远处站着个保镖。他明明知道他们过来了可就是不抬头,非得等到仆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咋咋呼呼地叫起来,还指着谈志军说了些什么。瘦子的保镖侧着脑袋打量着谈志军。

谈志军把双手放在背后,仰头朝天。让肌肉一块块隆起。

胖子和瘦子嘻嘻哈哈地大声说着,然后他们握手。谈志军在临转身之前和瘦子的保镖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得绷住了别让他看出什么来。那时候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谈志军一定会扑上去和他搏斗反正要让胖子觉得他值。

胖子姓武,在抗美援越时离队穿过老挝到了泰国。这些年他认识了一些华侨,后来又跟当地有钱人挂上了。他感到自己有一些商业上的优势于是就雇了谈志军。谈志军和他匆匆赶往山区,缠着一个老华侨要他出售果园。

不行,没有钱我不签合同。你来过几次了,没有一次带着钱来。老华侨说完转身就走根本没有请他们喝点茶水的意思。

哎、哎!胖子追上去,我先付10%定金,怎么样?

老人边走边说就你那个价要卖的话我早就卖了,还轮得到你?

嗳、嗳!胖子追都追不上,累得直喘。

他还是不相信我。回到曼谷近郊的住所,胖子喝得醉熏熏的。他就是不相信啊!

谈志军说我扶您去休息吧?

胖子一下子挣开,盯着谈志军看了半天,忽然厌恶地说去、去、去!

谈志军退到墙角,咬紧嘴唇。在几个月后才得到这份工作,他很珍惜想好好干下去但胖子叫他去。他走到外面对着胖子窗口的灯光看了许久。好啊你,生意没做成就拿我出气,走着瞧吧。

胖子在海滩找到谈志军给他吃了东西也使他真正明白了自己在外面的世界里到底属于哪个档次。我出来干嘛?我到底出来干嘛?这个前精神文明办的文员那一宿又不住地问自己。这能说是比在国内好吗?我差点喂了鲨鱼还在烈日下清洗甲板还冒充厨师做茄汁虾球还在海滩的垃圾桶里找东西吃,他们凭什么他们连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

第二天他没再到胖子那里去,而是走上了去山区的路。

老大爷,休息一会儿吧。谈志军把手里的东西拎得高高的。他买了潮州火腿和竹叶青酒。真到了一贫如洗的时候你反而豁得出去。

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瞪了他一会儿。休息?你们都盼我永远地休息!你是来干什么的?

听你的口音是广东人,我是刚从广东来的。谈志军继续举着潮州火腿和竹叶青。

广东来的?对、对,你是广东人,他又继续工作。这儿的中国人都是广东来的。

谈志军说我刚到这儿,见到同乡就感觉亲切,我…还没学好他们的话。

不用学啦,老人看着自己手里的活说,赶紧回去吧,免得像我这样在外面一辈子都不知死在哪里。

您…可以回去呀?

老人停下工作,慢慢地坐下,为自己扇着风。中国怎么样了?

谈志军就这样和老华侨搭上了。

老人从小跟叔叔来泰国,辛辛苦苦买下一片荒地,叔叔却累得得了痨病死了,他开始种橡胶,后来种芒果,为了这个园子,他一天都没离开过。老人忽然问那边他们还信孙中山吗?

谈志军犹豫了一下说还信。

还每天背诵总理遗训?

什么?

不背了,不背了。老人慢慢地摇头,然后又问还是吃红薯?

哪儿啊?吃大米白面啊!

那你还出来干什么?老人说。

谈志军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啊,不是没见过嘛。

老人点点头。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这里给您带了点东西呐,您尝尝!

那天晚上,谈志军发现老华侨和世界是完全隔绝的。他老泪纵横地喝着问着说着,激动不已。“我这个园子,把我拖累死喽,有时我真恨啊!”

那…你干嘛不把它卖掉?

那个胖子才出那点钱,我怎么舍得?一辈子的心血啊!他敲打着自己的胸脯。

谈志军说我多出点钱,您卖给我吧!

老人一愣。你有那么多钱?

我会想办法的。谈志军直视老人的眼睛。

老人对谈志军看了半天。自打他叔叔去世后他就没喝过酒,这会儿他晕得厉害。行。你陪我聊了半天,我就按胖子出的价给你!

谈志军赶紧掏出一叠钱。这是定金,…还不够10%,您先拿着,我要不了几天…

三天。老人拦住谈志军,对着自己的三个手指看了半天,然后说过了三天就不是这个价啦!

嗳、嗳。谢谢老伯,来,再喝!

幸亏老人没要他的钱,否则谈志军连乘车的钱都没有了。他又一宿没睡,第二天清早就与老人匆匆告别。他怕话说多了老人反悔。

他去找胖子带他见过的瘦子。保镖首先出现,看着他愣住了。

谈志军节节巴巴地说:“我要见你的老板。”他尽量显得友善并庄重。

保镖很紧张,示意谈志军把手举到脑后然后仔细地搜他的身。

要是成功了我马上就离开这里跟你憋什么劲呢你可能跆拳道行可你只会跆拳道说到底你是个打手。谈志军把衣服拉好。衣服是寒碜了点幸亏这里天热否则更寒碜是该买点衣服了。

谈志军还在想着买什么衣服时瘦子悄然出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谈生意。

瘦子扬起眉毛表示惊讶。

我知道他的地方,我能帮你买下那个庄园。

什么价?

谈志军说就那个价。

瘦子盯住谈志军看。谈志军不回避他的目光。

你能带我们去看?瘦子终于说。

当然,不过你必须先付20%的定金。

瘦子向保镖伸手,保镖把枪放在他手上。

瘦子拿枪又盯着谈志军看。

谈志军盯着枪我得绷住。

瘦子猛地甩手射击。

椰子树上崩出一个白色的疤痕。

你明白?

明白。

那我们走!

不。

唔?

20%的定金。谈志军直视瘦子。

就这样,谈志军拿到了那晚他上了老姚的船以后的第一笔大钱。比巴恩斯船长给的总和还多得多,也比他原先想象的就更多了,而他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胖子对瘦子开的什么价。

在芒果园谈志军拉住瘦子小声说只签余款就可以了。

瘦子对谈志军瞪大了眼。他忽然明白了,无奈地点头。给你两周时间搬出去,不能再长了。他对老人说。

老人颤巍巍地签字,然后抬头对谈志军说你看你要什么就拿走吧!他忽然老泪纵横。

谈志军说我来拿、我来拿。他环视屋子里的一切,忽然觉得这里面的东西竟如此破旧不堪。从那一刻起,谈志军在生命中就没看得上什么东西。

走到轿车旁边时,谈志军回头看了一眼:老人抚摩门框,感慨万千。谈志军赶紧把目光移开。

瘦子说你,要搭我的车吗?

谈志军说不,然后立刻就想改口但瘦子已经关上了车门。走得满身大汗的胖子正目瞪口呆地站在路边。

瘦子在车里对胖子叫了句什么话,留下胖子和谈志军隔着淡蓝色的汽车尾气对视。

谈志军猛地低头朝前走。胖子伸手拦住。你!

谈志军拨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胖子追上来拉他的手。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谈志军一挣。你没钱,跑来跑去都是白忙。

嗬!你有钱?前天你还在海滩上捡垃圾吃呐!

可我成交了。谈志军又朝前走。

胖子追着说你得分给我一半!

凭什么?

胖子猛地一拉谈志军并立刻揪住他的领口。是我带你到这儿来的!

可你根本无法成交!

你想涮我?胖子的脸几乎碰到谈志军的脸上。汗从他的毛孔里朝外涌。

谈志军一拉一闪胖子就倒了。他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赶紧走。胖子挣扎起来追了几步,谈志军猛然站住,瞪着胖子拳头紧握肌肉隆起。

胖子喘着气说好…好你个小子,瞧着吧。

老人在门口愕然地看着他们打斗以至于忘了为果园难过。胖子后来就在站在半道,那个年轻人在临上大路时回头望了望。刹那间老中青三代华侨停在一条直线上。

老人想大概我卖错了?

胖子想这小子太狡猾我怎么会把他带来?

谈志军在大路上疾走如飞。这一回我总算做对了!

机遇

广东人肯定是中国东部地区最先忘掉六月份发生在北京的事并专心致志投入市场经济的人。天开始冷下来的时候,枝江市服装批发市场外竖起了一个大牌子:生过孩子后如何保持21岁时的胸脯?请到A18柜寻找解决方法。这是周继才找人写的,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是18岁或25岁的胸脯,他说什么?18岁还是平平的呐!25岁还没用我的产品那要等到什么时候?70?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根本不红,简直看不出来他还没结婚,还有,他的话给人以他是生产厂家老板的错觉。

A18柜并没有门外大招牌上说的那么神,生姜头和斗鸡眼懒懒地坐着,不时干巴巴地叫一声“台湾胸罩”。市场里也有其他柜台卖胸罩,人家一般都是中年妇女站柜台,声音该高的时候震耳欲聋该低的时候简直就是耳语,说得顾客抿住嘴笑掏了钱把胸罩往包里一塞就走了。周继才叫他们学学人家中年妇女,他们就拦住顾客大力推荐台湾胸罩。凑得很近说这个你戴了肯定合适,我一看就知道。斗鸡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斗到了一起,顾客吓得赶紧走开有一回还叫人来要揍他。周继才说你就不能不朝人家那儿看?斗鸡眼说我没朝那儿看啊可他的眼睛看上去就是在朝人家那儿看。周继才就叫他经常到竞争对手的柜台边站着。你就假装去学习经验把她们的顾客吓走。斗鸡眼被逼着去了两次实在是两头受气。他们后来就趁周继才不在的时候打牌,在纸箱上铺上报纸把牌扔得震天响,被周继才抓住几次骂得狗血喷头。

生意也没有亏本,周继才总能接到一些批发业务。他陪那些北方来的中年汉子或中年妇女喝酒,咋咋呼呼地说一些黄色的笑话,然后就和人家把生意谈成了。不过胸罩生意还是不行,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广东的百万元户忽然多得难以计数,但周继才还是没回到四十万的数字,在生意圈里根本抬不起头来。指望胸罩赚大钱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周继才有点想停掉,但当时为了争A18这个吉祥号码花了不少进场费,就这么走了实在太可惜。

他越来越多地让生姜头、斗鸡眼守着柜台而自己出去找人天南地北地胡侃,总不外乎你有化工原料吗,ABS?或你有汽车吗,三证齐全的?要么就是帮我弄几吨线材,下家都有了,准赚!周继才越跟人家侃就越觉得市场很大,而自己守着那些开始看上去很诱惑现在越看越假的胸罩就更没劲了。

做海鲜没成功主要是因为那次打架的事,做胸罩不能说不成功也不能说成功,东西太贵,年轻人肯买可年轻人工资太低。连经常来批发的人都说凭什么要这个价?不就是里面塞了点海绵嘛!他们把数好的钱重重地砸在周继才手里,好像把刚才吃饭喝酒的事全忘了似的。

终于有一天,一个来买他胸罩的老客户问他能不能搞到进口汽车。我的一个朋友要,你要是能搞到我就叫他来。他说。

不就一辆进口汽车嘛?周继才那天有了点酒(他喝到份了眼角就有白白的分泌物),你叫他来!

北方老板怔怔地看着他。

要不要办牌?周继才又问。

这句问得人家立刻以为他是内行,因为外行先问品牌型号等问题而内行对这些问题不屑一顾直接就问牌照的事。哎呀妈呀,问你还真问对了人咧!那我就给他挂电话了啊?嗳,周老板,他就说要个啥“陆地巡洋舰”哩,你也能搞到?

周继才仗着酒点了点头。

我说你大小伙子长的挺精神的,怎么光卖女人的奶罩?原来你还有大生意啊!说吧什么价,我回去好跟他说。

你的朋友我能多要嘛?周继才说。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陆地巡洋舰值多少。

那天北方老板付钱时没对胸罩价格做任何抱怨,只是一个劲地说我回去就叫他来、我回去就叫他来。周老板,事成之后…?

你放心,我还能忘了你?周继才那么说着也没朝心里去。那时候谁都说有什么什么,谁都说要什么什么,但东西和钱见面的机会毕竟不多。不过汽车的事能做,滩尾那边就有走私车的集散地,外地人上哪儿知道那地方?

那天斗鸡眼卖掉很多胸罩。大批北方人在市场里转,斗鸡眼学乖了,跟人家谈生意时总是低着头,妇女们认为他小伙子腼腆再说也没见到其他什么更好的商品,于是纷纷掏钱,自己买了还要为别人带又要送人反正是到了南方一趟。周继才去送北方老板,生姜头去取货,等他们回来,斗鸡眼红着脸让他们看销售清单。周继才一算,去除工资和摊位费那天下午斗鸡眼一个人净赚七百三十块钱。

多少?斗鸡眼伸头看计算器,眼睛斗得都快变成一个了。

嘿嘿、嘿嘿。周继才把计算器一摁。不错,有长进。今天没朝人家那儿看?

我以前也没看我这是小时候落下的残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斗鸡眼非常委屈。

为了安慰斗鸡眼,周继才那天晚上请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时他说了想做汽车生意的事。

那好啊!生姜头说省得每天看着鼓鼓囊囊的奶罩看久了都阳痿。

我也跟你去卖汽车!

说什么呐!周继才说八字还没见一撇呢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没有其他项目之前不还得卖奶罩?

项目?他们都不说话了。周继才不说生意而说“项目”,一下子就拉开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们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生意,但他们不会用。他们感到了自己的不足,于是就闷头喝酒,最后周继才不得不叫一辆出租车送他们回去。

周经理再见!斗鸡眼坐在后面从窗口伸头出来说。

周继才咧嘴笑着想这小子学得真乖然后他转身看见了愣在路灯下的孟洁妹。

他们上次见面周继才还扎着绷带躺在观察室里周良熙气得在旁边转圈。孟洁妹后来有几次想到过他,是在想谈志军的时候顺带着想到的。这小子到了那一步还嘴硬如今还不知怎么样了呐。时间过了一年多,他居然衣冠楚楚地站在酒店门口被人家叫经理他还面带笑容!

小孟?

你?

周继才走过去。好久没见了啊?

孟洁妹没吱声。她想摆出冷笑但路灯太暗要么她摆出的根本就不是冷笑反正周继才看见她在笑。

吃饭了没小孟?

怎么你还想请我啊?

那有什么?不就是请你一顿吗?就这儿怎么样?他指着饭店的门。

孟洁妹当然没去。她怎么会跟他走进一个饭店然后坐下来像恋人一样含情默默互相对视呢?但她永远也解释不清自己怎么没有嘲笑、呸一声或干脆扬长而去。这一年多来谈志军的影像必须借助照片才不至于想不起来,她开始为自己的婚姻问题担心。我们知道有人为她介绍过一个离了婚的被她一口回绝,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向她提过这事。只是单位里发过舞票,说这是为大龄青年举办的交友舞会。她脸上发烫,人家一转身她就把票给撕了。然后她想想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就申请了去澳大利亚自费留学。那阵子去澳洲火得很,好像填了表就能去似的,可她偏偏被拒签了。中介机构的人反复向她解释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再帮你办,她却坚持要退款。她沿滨江大道慢慢地走不知自己今后到底该怎么办,然后就遇到了周继才。她应该视而不见可却不知怎么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样?周继才还在问。他的眼睛从上到下把她看了好几遍。这和小谈根本就不一样,小谈最初是和自己目光一接触就避开了,直到已经有了那个之后他的眼睛才不那么游移。可这个周继才当初就是他腆着脸小孟、小孟地叫现在又腆着脸朝你露骨地笑。

孟洁妹转身又开始挪动脚步。

嗳、嗳小孟,我可是真想请你呀!

真想?

对天发誓!

凭什么?

周继才一下子停住过了好一会儿孟洁妹才听见他又喘喘地追上来。

唔?

我跟你同路。他还是腆着脸笑然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她。然后就跟她谈自己的生意及今后的打算。她没问但他就是想说。他们走着他说着,他没说胸罩,更没说奶罩而说文胸。那个生意一般般啦,接下去我想搞个汽车项目。

她是听到汽车才睁大眼睛的。汽车生意?你的公司在哪儿?

周继才说还没找到地方接着又说他对未来的种种设想。

孟洁妹忽然站住说我们广播站有空房,我帮你联系联系?

真的?可…多少钱?

我哪儿知道呢?然后她说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她说谢谢你送我跟电影里似的!他以前就知道她,后来又在海鲜市场看见她和谈志军在一道当时他想谈志军小子艳福不浅。可刚才就是刚才她说谢谢你送我。周继才就在那里一圈一圈地转,转累了又愣站了一会儿并在最终决定回家之前拿定主意:明天再去找她!

第二天第四套广播体操在高音喇叭里一二三四,小操场上几个中年人参差不齐地挥手弯腰。做操的人越来越少,每当运动员进行曲响起年轻人就奔向电话机然后吃吃笑着打完这十五分钟。中年人越做越没劲因为他们之中没一个动作到位,于是就东张西望互相找茬。这时他们之中有人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走上广播站的台阶。

嗨!“花瓶”又有人啦!

他们都伸直了腰,看着周继才旁若无人地走上台阶。

孟洁妹正在打电话把昨晚的事告诉她的朋友。“他那个样子真傻嘻嘻,你没看到他那个眼睛,怎么那个样啊?”其实孟洁妹完全没有必要把昨晚的事告诉别人,她和周继才之间毕竟没发生任何事,但她想证明什么,女性对别人说某个男的对我怎样怎样都是想证明什么甚至不止光想证明什么。那天电话那端的她的那个朋友想早点结束只好说不错啊这可是个机遇。什么机遇啊,孟洁妹说他那么傻我怎么会和他啊——她没说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的他。

周继才理一理领带说我来看看房子,顺手把一个纸袋放在桌上。给你的,小玩意。

孟洁妹扒开纸袋看了一眼顿时满面绯红。那里面是两个奶罩,不是白色棉布的,而是肉色的那种你戴了就跟没戴一样。

按说男女之间没到那一步是不能送这种东西的,这个周继才懂。他昨晚想到半夜今天又想了半个上午,决定还是送奶罩。万一她不高兴我就说是推销产品,再说这么高档的奶罩她自己也未必舍得花钱买。

孟洁妹想把胸罩拉出来然后劈脸向他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的手一下子就摸出了东西的质地与价格。她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说我还没跟我们领导谈呐。

那天广播操放完之后高音喇叭又“滋滋”地响了好一会儿,那些做操的中年人在快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回头朝这边望。广播站里,周继才就坐在靠墙的那张长椅上,孟洁妹必须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具体问题上才不至于走神。他们最后商定房子周继才先用着,如果生意做成了要算孟洁妹一份。

利润的百分之十,怎么样?

孟洁妹想了想,说百分之二十。

——好吧,百分之二十就二十。

你做生意的时候我得看着。

啊?

孟洁妹说不行就算。她把纸袋朝他推过去。

好、好,行。行了吧?

孟洁妹这才笑了。她有的是时间,他别想耍她。

孟洁妹其实没把周继才放在眼里,但百分之二十允诺使她从思想上、感情上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振作精神面对新形势。她应该感谢周继才。若干年后在养老院里,周继才又一次向孟洁妹表露了自己的爱慕之心,她说她谢谢他,当年你到广播站来看房子我就该谢谢你,但…她摇摇头向他无奈地一笑。那个笑使周继才回想起她刚才的这个笑,不过他很不是滋味。

北方的大款真来了。服装批发市场里的A18摊位就交给斗鸡眼一人。周继才在给他们开会时说接待马老板的工作由我和小孟负责,你嘛,他对生姜头说,两头跑跑,照应照应。

我早就说要和你去卖汽车的!斗鸡眼叫道。

你眼睛又斗了!周继才说。

斗鸡眼还想说什么,但孟洁妹坐得离他很近而他一凑近女性眼睛就非斗不可。生姜头注意到了周继才看孟洁妹的眼神,所以一直没说话。

他们让马老板看广播站的办公室。家具是旧了点,周继才说,我们想把它们换掉都好几年了,这不一直忙着没顾得上嘛。然后他们带马老板看了服装批发市场。这里面卖胸罩的生意都是我的。周继才说,然后背着手站在别人的柜台外问今天怎么样?人家正忙着,只说还行、还行。周继才把手一伸说马老板,我们前面再看看?请!

晚上在饭店里马老板拦住周继才的杯子说周老板,不能再喝了吧,我们还要谈生意呐!

周继才说你们北方人酒量大,这点算什么?我喝完了小孟再敬你。

孟洁妹花枝招展地向马老板点头。那天一天,孟洁妹一直跟在周继才左右,对他或马老板大大咧咧的笑话抿嘴一笑。她有点文化,又当过几年播音员,样子真像个秘书。

马老板说那我们就一起来吧!他端起酒杯。

哪能啊?马老板,是我们周总敬您的酒,你得先和我们周总喝了呀!

马老板说哎呀,你和你们周老板还分什么嘛?周老板就是你,你就是周老板,一起来吧!

孟洁妹说说什么呐马老板?要罚您酒啦!

我没说错啊,你,就是周老板的人嘛!马老板的脸上带着坏笑。周老板,你说对不对?

周继才向孟洁妹使了个眼色。

好,喝!孟洁妹和马老板碰杯一饮而尽,然后抓起酒瓶。

嘿嘿,爽!来,周老板,我们也喝。马老板刚想放下杯子,孟洁妹就从他身后把杯子拿了过去。嗳、嗳!他叫道。

孟洁妹边倒酒边说我执行我们周总的指示,给您敬酒。来!她拿过自己的杯子,又一饮而尽。

啊?

孟洁妹说您喝呀!我都干了。孟洁妹属于那种不喝酒却有天生的酒量的女性,这种人一旦喝起来三五个大汉也不在话下。那天马老板的话她听着有点刺耳,想多喝点盖盖脸,谁知却成就了周继才的汽车生意。

马老板和他的手下一个劲地赞叹周总强将手下无弱兵,公司搞得像模像样的。他们问有一个员工的眼睛怎么会斗得那样?生姜头说他小时候眼睛也不斗,后来骑自行车摔了一跤,爬起来眼睛就成那样了。两个北方人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趴在桌上。孟洁妹乘机把水给周继才和自己倒上。

哎哟!哎哟!他们还在笑。

周继才就在这时说马老板,就37万吧,我们得冒多大的风险呐,弄不好鸡飞蛋打啊!

哟,周老板,我还以为你是同意35万了呢,37万可是高了点。我们…

孟洁妹立刻站起来端着那杯水说哎呀马老板,最近风声紧,您还看不出来?来,先喝了这杯再说。

马老板说可37万我们真难以接受啊!

那你也不能让我就这么站着,来,喝了再说、喝了再说。

马老板喝了下去眼睛都呆滞了。

周继才说马老板,这点小钱对你算不了什么,可我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呐,不信?你看!他撩起前襟,让他们看他肚子上的疤痕。

他们看呆了。

下次要是再出点事,我就“哧”。周继才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你说我挣点钱容易吗?

马老板忽然想吐。

周继才端起杯子说就37万,行啦马老板!

马老板那会儿脸色发青浑身虚汗。他挡住周继才问那什么时候交货?

一个星期吧。

啊!马老板叫道,得一个星期?我以为你有现货呐!

周继才说我得到国外给你弄回来呀!

马老板挤挤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你去国外弄?

对呀!要不这哪儿来的?周继才拍着肚子说。

马老板和他的同行面面相觑。

这年头,不豁出性命哪能挣到钱呢?周继才把胸脯拍得山响。

孟洁妹使劲没让自己笑出来。她看出周继才这小子邪乎的厉害,但他有挣到钱的思维方式。看来,那天晚上在路灯下遇到他真是一个机遇。

速战速决

在接下来那几天里,周继才干了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最了不起的事。

首先,他在完全不懂车子的情况下硬是卖掉一辆车,在卖掉后还不太清楚汽车各部位的名称;其次,他可能创下了全世界最高的汽车销售利润额,而且除了口头答应给孟洁妹的以外他不用向任何机构纳税。我们将会看到他后来也干过类似的事,但那都是在这一次之后发生的。他的胆略、他的思维方式、他靠自己的努力而迅速积累的财富都是由于有了这几天的经历。

他叫孟洁妹没事就到“办公室”坐着,并要生姜头在几天中不要露面,然后他就到了滩尾。

他们站在长长的一排用油毛毡搭起来的工棚外面,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工棚里满地堆放着各种零件,工棚与海之间的沙子和卵石上到处滴着机油。

全是警惕的目光。

周继才走着,忽然有人叫道你找谁?

有陆地巡洋舰吗?他们站在一道周继才不知是谁问他话的。

谁叫你来的?

我想看陆地巡洋舰。

有啊,怎么配?周继才这才看清是一个矮个子说的。

怎么配?我要陆地巡洋舰!

矮个子说我知道你要陆地巡洋舰我问你排量要多大的车里面怎么配?

周继才愣在那里。

他们都围上来冷冷地看着他。

周继才紧张了。你们?

矮个子过了一会儿才说看样子你也不懂,来,我让你看。

周继才看了彩页才知道陆地巡洋舰大概是怎么回事。就这个?

矮个子说什么就这个?

车呢?

我能放在这儿吗?你就说你要什么样的吧。

这样的多少钱?

40多万。

40多万?周继才愣住了,那这个呢?

38万。

啊?周继才瞪着矮个子,我报给人家才37万!

你?也做这生意?

周继才看着他不回答。

别逗了,矮个子说你连车型号都不知道。

周继才尴尬了片刻忽然说能赚钱就行,要懂那么多型号干嘛?

啊——也是、也是,这样,我给你36万,算是批发。带钱来看货。

周继才转身朝外走。

矮个子说哎,别走啊!哎,35万!行了吧?

周继才没回头。矮个子就在后面叫道“看你那个样也买不起!”他这么一叫其他人都朝周继才笑,目光中的戒备就没有了。

在这排油毛毡工棚的尽头,一个浑身油污的汉子直起腰来说老板,买车啊?我这儿有便宜的。

陆地巡洋舰多少钱一辆?

35万吧。你别走啊!他赶紧拦住周继才。你是自己要还是给单位买?

你就说怎么便宜吧!

我给你装。

周继才上下打量着他。你能装?

什么车不是装起来的?你不就是要一辆陆地巡洋舰嘛?

那…什么价?

要看你怎么装,要新的还是要旧的。他不停地搓着手,周继才就是从那些丝丝缕缕坠落的油垢中获得了的灵感并完成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杰作。

此后的几天,周继才每天到油毛毡工棚里来,看着他们把一件件东西洗得干干净净、上油、安装。最后他要了一个陆地巡洋舰的新外壳。

啊?油污汉子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很努力地笑出来,看来你是非常非常要面子的人啦!

周继才仔细地检视着车子,没理他。那几天他很少说话,只是到了车子都完成之后,他才说17万,就这么着吧。

油污汉子说不是说好的19万3吗我要冒多大的风险啊还有这么多人要开工资,我还…

行啦,你这一套我也会。

油污汉子朝周继才干瞪眼。

你得给我开37万的发票。周继才又说。

油污汉子目瞪口呆,半天才说看不出来,你是给单位买车。你…就不怕出了事单位炒你鱿鱼?

什么?周继才冷笑道,钱一到手,我就把他给先炒了!

厉害。厉害!油污汉子不住地点头,一直点到天黑。

第五天,周继才走进他的“办公室”说小孟,给马老板他们打电话吧。

你,办成了?

周继才笑而不答,只是点点头。

当马老板和他的手下进来直着嗓门问周老板,回来啦?车弄到没?

嘘!轻点。周继才故作神秘地对孟洁妹说,快把门关上!

哟周老板,怎么啦?

周继才说哎呀,你不知道这次有多险呐,差点把我人都搭进去了。

马老板问车你弄到没?

你讲话轻点嘛。然后周继才压低声音,弄、到、了!别急,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你钱带来了吗?

钱还能少你的?马老板命令手下,给周老板看!

那人把黑公文箱朝桌上一放,朝周继才打开。

周继才曾经有过那么多钱但只是存折上的一个抽象的数字,而孟洁妹是根本就没见过那么多钱。她赶紧站到周继才身边,四个眼睛一齐瞪着那堆光彩夺目的纸头。

周继才首先回过神来,别急,你车牌带了吗?

有啊!马老板一拍自己手里拎着的包。

周继才说你轻点呀马老板!这两天抓得太紧了,我几个哥儿们都栽了!我可不想做你这一笔就进去。

马老板说别怕周老板,到那儿我们验了车,把拍照朝上一拧,立马开车走人。这几天我都呆腻味了。

我就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啊!

周老板,那天晚上我看你倒像个男子汉,今天这是怎么啦?你们南方人都这味吗?告诉你,我一切手续都带着呐,到哪儿我也不怕!

他们到乡下去看车。一条土路在桑基鱼塘中蜿蜒,土路的尽头是一间旧得发黑的竹棚。

马老板下车时说怎么弄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快抓紧吧马老板,周继才说这儿可不是久留的地方!

时间是下午,竹棚门拉开,阳光斜斜地涌进来,凸现出一辆铮亮的丰田越野吉普。看得马老板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

周继才说赶快验车啦马老板!

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周继才说哎呀哪是少不少的问题嘛!要是在这里被堵住,我们就全完了。你是光在钱上吃亏,我可是要坐牢的呀!

周继才专门把车弄到这么个地方:门口场地很小,只有一条路通向离开这里的公路。你们试吧,还能在这儿让你们试出毛病来?

陆地巡洋舰只在门前的路上开了几步然后倒车。马老板急着问怎么样?

他的手下说也感觉不出什么来。

周继才赶紧说不会有问题的啦,马老板。

马老板终于把钱箱递过来,周继才和孟洁妹立刻蹲在竹棚门边让钱在他们手中翻飞。

那天晚上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周继才和孟洁妹笑成一团。为了庆祝,他们把酒和菜买了回来,而且生姜头和斗鸡眼都没叫。

哈哈…哈哈…周继才还在笑着,被孟洁妹一推,那你分给我多少?

百分之二十嘛,你现在就要?他其实是愿意给的甚至想多给点,但孟洁妹下午看过并参与了数钱,周继才确实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思维方式的魅力,那种本领实在使她惊叹。他属于我过去没加以注意的那种人,如果我在那一箱钱里只拿了一两捆钱,那就是真正错过了机遇。

于是孟洁妹笑着说你想骗我?

怎么会呢?我想爱你都没门路。

去你的!

然后周继才掏出个小纸包。唔?

给我的?孟洁妹伸头一看,啊?这是什么?

周继才说大麻。

这、这是毒品!孟洁妹吓了一跳。

什么毒品不毒品?美妙的很!周继才卷起一支点上,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孟洁妹。呵呵、呵呵。

孟洁妹说你怎么啦?

周继才只是笑,把大麻递给孟洁妹。

好抽?见周继才还那么乐呵呵地笑,她就接过来抽了一口。其实没有她预料的那么呛,没感觉有什么反应。周继才抬抬手示意她再抽,呵呵、呵呵。他还是笑。她又抽了一口然后发觉天花板和日光灯开始晃动,离她的距离时远时近。她有点晕,但很想笑。“嘻嘻、嘻嘻。”一个人离她时远时近,而且一会儿是谈志军一会儿是周继才都冲她笑。小谈!她叫了出来小谈、小谈!

那个人说我就是小谈,来,到我这里来。呵呵、呵呵。

他没花多少时间与她接吻或抚摩,直接就把她的衣服一一扒去然后她滚烫而润滑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地耸动起来小谈小谈。他还想多坚持一会儿却没能熬住顿时一泻千里。

小谈、小…她停住了。周继才在向她歉疚似的笑着。你?她赶紧把衣服穿上。在她即将穿好的时候,周继才一把拉住她。

我真的想跟你好。他说。

孟洁妹红着脸把头扭过去。

周继才把她扳过来。你愿意吗?

她不声不响地倚到他怀中。

第二次周继才坚持了很长时间直到孟洁妹摊烂如泥。晚上他在冲洗身子的时候又笑了。这几天我真有效率。

心愿

城北医院的后院里有一座两层小楼,楼下是食堂,中午为职工开饭,楼上是宿舍,离家远的职工就住在那儿。他们一周或者两周回家一次,还经常借故在家里多呆一夜甚至几天。只有一个人总呆在那里,她就是陶黎黎,这里唯一的外地人。

又是周末,还有两个住得远的没回家,在走廊里叮叮当当弄着晚饭。陶黎黎怔怔地坐在床边。她也该弄晚饭了,而且的确有点饿,但她不想动。这天是她到广东一周年的日子。整整一年了,也就是说试用期和小心翼翼在刚才下班时结束了。应该高兴的,但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累。广东的新鲜以及能到广东来工作的自豪这会儿都无影无踪,心里空荡荡的。

这几天有人说小陶你就要有探亲假了吧?哎呀一个姑娘在这里熬一年可真不容易。

她可以享受探亲假了,但眼下她并不想走。回家母亲会高兴几天,只有几天,她知道,然后就是她和弟弟都背熟的老生常谈:你爸那个没良心的把我们撇下不管了,这么多年都是靠我一个人,你们都知道人家要给我介绍别人的事。我没有答应,为什么呢?我不想让你们受罪啊!我一生堂堂正正,从来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唉,都怪我当年瞎了眼!你们都要给我争气呀!

陶黎黎的父亲原先是个干部,跟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搭上了被母亲抓住。陶黎黎永远忘不了母亲撕头发、撞墙的样子。她推开父亲的手尖声叫道你不要碰我!你不要用脏手碰我!父亲的保证、求饶都被她的喊叫声掩盖了一直叫到她嗓子哑掉。后来的几天家里全是父亲一个人在说话,母亲总是把头拧在一边。终于她说我们一起到你单位和领导说清楚去。她的嗓子还哑着。陶黎黎和弟弟只听见父亲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然后母亲披头散发地夺门而出。陶黎黎低头假装做作业,眼泪滴答滴答打湿了练习本。她终于抬头,只见父亲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俩,弟弟的手在脸上胡乱地抹。

父亲被调到巴中地区去了,那一年陶黎黎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后来只回来过一次,是来和母亲办离婚的。父亲把手放在她和弟弟的头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母亲不停地哭着、骂着,叫他把手从孩子们头上拿开。父亲不理她,对他们说我是做了错事可你们的母亲把事情弄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办法这个你们以后会明白的。陶黎黎闻到了父亲身上的味道,熟悉之中又有了不熟悉的成分。母亲尖叫着要她和弟弟过去。她紧紧地抓住他们的手他不是你们的父亲!他不配!

在父亲慢慢地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间陶黎黎忽然觉得是父亲受到了伤害。她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母亲错了。她开始在夜里思念父亲,并在老师讲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哭出了声。

你们一定要给我争气!母亲总是泪流满面地说,并泣不成声地要她和弟弟保证会听话、会争气、会在将来报答她。后来陶黎黎就有点烦,我们不是挺好的嘛?但再后来她就不这么说了。母亲说我说什么?你做出的那些事和他有什么不一样?他的品性你继承了!对,你!

她在大学里和“哈罗”好上了。哈罗教他们公共英语,四十多岁,嗓音浑厚而且风趣得很。陶黎黎喜欢上他的课,还在下课后追上去向哈罗提问,哈罗就让她当了英语课代表。在公共外语开设的两年时间里,他们只是比较熟悉的师生关系,但陶黎黎的一千五百米跑没及格,严肃的女教师要她补考。她就想到了找哈罗给说说情。哈罗真的帮了忙,还说以后有什么事诸如分配啊什么的都可以来找他。你可以留校。他说。她说能行吗?怎么不行?我也舍不得你走啊!陶黎黎顿时红了脸,事后还一直在心里暗暗高兴。

记忆中的父亲比哈罗还高些,但哈罗的嗓音和讲话的语调及神态总与父亲的什么地方有点像,而且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慈祥使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当然很快就不止是父爱了,在他帮她找过体育老师之后,他会在她的班级信箱里给她留下英文写的信,并要求她用英文回复。然后他全家去为他的岳父奔丧,他一个人匆匆赶回来,在他家里忽然把手搭在她的髋骨上。陶黎黎没怎么抵抗,她早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但那会儿还是有点懵了。她并不是反感他和她做那事而是对他急不可耐的样子有点失望。事后他带她出去吃饭,一再低声下气说对不起的话。她最后说没什么只要你真心对我好。两天后他又找她来并且一见面就直接把手伸到她衣服里。在他的家人都回来之后,他们只好在外面相会。一个大学教师在夜色沉沉的树丛里呻吟着在她体内跳动,陶黎黎有幸福感可也觉得紧张。他答应要在她毕业分配的时候为她争取留校并说离婚的事要给他一段时间。

他们是在望江楼公园的竹林里被巡逻队抓住的,刚掖好衣服。他们在被巡逻队带向两个方向时哈罗叫道我们什么都没做!我是大学教师!惊慌中陶黎黎忽然明白他是在教她怎么说。校方来人把他们带了回去,她母亲匆匆赶到学校,然后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陶黎黎跟在后面不敢说话,母亲站住,头也不回,半天才说你继承了他的秉性。陶黎黎装作不明白说谁啊?母亲高声叫道你继承了他的秉性!引得校园里的同学都扭头看。

她一度希望哈罗忽然来找她对她说他已经拿定主意,但他再也没和她说过话也没有信箱里的字条。毕业时陶黎黎被分配到了绵阳地区,她哭着想哈罗真不是东西大概把自己的承诺早忘光了。她从来没有承认过她和哈罗的事但没人相信,母亲更不相信。她总是说那你说你们在那儿做啥子嘛?你说噻!她干脆没去报到,是母亲为她找的街道卫生院帮忙的工作,但她实在忍受不了她的喋喋不休。

总算来到了这里,而且,总算过了试用期。哈罗已渐渐地从记忆中褪色,他低沉的嗓音和他的急不可耐越来越显得是互相嘲讽,去他的吧;而母亲的唠叨陶黎黎这会儿也不想听,太累。试用期满,陶黎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没有着落。

陶黎黎在宿舍里闷闷不乐,此刻,李翰宗正坐在伏尔加的后座上烦躁不安。他们从广州回来,一路上车子一冲一冲的,坐得人心里发毛。

该准备第二次“爱心大游行”了,李翰宗最近很忙,但伏尔加很不争气。上次活动以后它就今天坏这儿明天坏那儿,大修了一次也没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对李翰宗说怎么?还是这个车?该换啦!

李翰宗现在已不再坐在前面。那种身披一身霞光任人家努力看清你是谁的感觉早就没了。坐在后排,人家看不见,脸上倒觉得自在些。他和袁世忠谈过汽车的事,袁局长说等搞过这次“爱心大游行”吧,上次捐到了73万如果买车起码得40多万,市里面肯定不好说。要是这次还能捐到那么多用个零头买车就顺理成章啦。于是李翰宗就一直在后排座位上憋着。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如何使医疗卫生事业跟上迅速发展的经济形势,省厅领导一定要李翰宗谈谈他们在枝江市的做法。明摆着哪儿都缺钱,你要是能弄到一笔两笔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

李翰宗发言的时候感觉很好,下面的笑声和掌声令他感觉更好,但回来的路上那些感觉恍若隔世。小胡停了两次车,打开引擎盖弄来弄去的,然后带着负罪感又钻回车里,一路上尽顾着从反光镜里瞄李翰宗的脸色。

李翰宗绷着脸没说话。他最近总的来说感觉不好,卫生局里事无巨细都推在他身上,袁世忠清闲得很,可李翰宗得从大清早忙到天黑。就像今天的会议,袁世忠完全应该自己来,反正没事,坐在伏尔加里慢慢朝前一冲一冲的也没耽误什么,可我就得在汽车的后座里憋几个小时回去以后那些事还在那里。李翰宗现在坐伏尔加已不可能坐出管理型的思维,只能坐出浑身的燥热。他宁愿骑自行车。就是说在李翰宗被提拔为副局长了的一年多之后,他还在用那辆旧自行车。自行车被彻底地修过,骑起来不像过去那么费劲。

和孙淑琴的关系没有缓和,冷冷的没什么交流。她有几次憋不住了冲他大叫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安什么心?李翰宗平静地说,我想好好跟你谈谈都好几次了每回都被你顶回来,我倒想问问你安的什么心呢。孙淑琴就在半夜里哭,弄得李翰宗几次想发火。你越这样我就越不能向你妥协到底是谁对谁错总该有个是非标准吧。

现在一般是孙淑琴做了饭菜,李翰宗吃完后一声不吭地去洗碗。要是在外面有什么应酬,他就打个电话,我今晚不回来吃了。孙淑琴总要问你干什么,他就说为工作上的事。他们之间的性生活越来越少,就说这些日子吧,天这么冷孙淑琴却一个劲地穿裙子,把松松垮垮的棉毛裤塞进长筒袜就像患了静脉曲张似的。李翰宗看着就不顺,但你要说她她肯定要跟你吵。怎么?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所以他干脆不说,只是有意识地离那些“静脉曲张”的腿远远的。不过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使李翰宗的情绪烦躁不安。

快到城北医院的时候李翰宗在后座上说我们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小胡说好您说哪儿。

先到城北医院。

李翰宗站在楼梯口说请问,陶黎黎在吗?走廊里那两个同事扯着嗓门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陶黎黎猛地站起来又赶紧坐下。不能显得太那个了。她忽然觉得刚才的寂寥与惆怅似乎和他有某种关系。谁啊?她大声问。

我啊。

陶黎黎走到门口。哎哟,快请进来、快请进来!然后她说,您今天…?

哦,路过、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今天好像是你到这儿一周年的日子吧?

只有他记住了今天,但他说“今天好像是…”就像他是无意说的似的。什么好像是?她说今天就是。怎么?我算是通过没有嘛?

嘿嘿。他笑了。

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上次李翰宗给她送四川辣酱来,只在五官科与她匆匆说了几句话。今天他们原本各自的心情都不好,但一见面就释然了。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笑着,闪闪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我到底算是通过没有嘛?她故意又问。

李翰宗说我们吃饭去吧。

他的笑显得有些疲惫,陶黎黎没说什么,赶紧套上外套。

小胡站在车子外面抽烟。陶黎黎一愣,李翰宗问我们到哪儿去吃呢?

跟我走吧。陶黎黎又对小胡说别开车了,就几步路。李翰宗没说话。几次接触下来他就知道了陶黎黎会安排一些事。她叫小胡不要开车小胡一会儿就得回来等着他们就能说几句话。这种安排要是由他自己说反而显得不那么合适。

当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说“宾果顶彩?”时,陶黎黎笑了起来。李翰宗却闷闷不乐地说你们点吧,拣你们喜欢吃的点。

小胡低头不说话。陶黎黎看看李翰宗,然后轻声地对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要酒吗?她问他们。

李翰宗扬起眉毛看着她。还要酒?

陶黎黎说小胡开车不能喝。你就少喝点吧!

李翰宗点头。

陶黎黎对服务员说来一个小瓶的白酒。

李翰宗说那喝不了吧?

有我呐!陶黎黎对服务员点头,然后她对李翰宗说我到底算是通过没有?别吃完就宣布我被解雇了啊!

小胡笑得茶都喷了出来。李翰宗也笑了,但是没说话。他们胡扯着路上遇到的事,小胡没吃几口就站了起来。陶黎黎赶紧说小胡再多吃点嘛。小胡说我到车子里歇着,你们慢慢吃吧。

他刚走陶黎黎就说你今天来我真高兴,我都等了你几天了!

哦?

怎么?你不高兴?

李翰宗说我怎么不高兴了?

那我刚才要酒你干嘛还反对?

李翰宗呵呵地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的睫毛真叫人受不了。

那天陶黎黎一个劲地为李翰宗夹菜,等他终于醒悟过来问你干嘛老给我夹菜啊?她说你是领导我能不能通过还不在你一句话?

李翰宗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陶黎黎顿时红了脸。她觉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而明确的表白,尽管是在开玩笑的时候说的,但她明白那就是他的意思。以前哈罗也是这样的。但她已不是在校大学生,他也不是哈罗。他是副局长,她是他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员。这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重要的一种人际关系,比师生关系有价值得多。

那天小胡把李翰宗直接送到家,然后开车回卫生局。胡师傅开门之后,孙淑琴从门房间里钻了出来。

孙医生,您在这儿呐?小胡在黑暗的车里有点吃惊,镇定下来后才说话。

孙淑琴说李翰宗呢?

我已经送李副局长回去了。

怎么弄到这么晚?

小胡说路上塞车又抛锚。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了。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小胡说在路边的小饭店里随便吃了点。

孙淑琴说小胡,你下来,我跟你说点事。

小胡下车跟孙淑琴走到一边。小胡啊,你天天跟着李翰宗,他在外面…都跟什么人来往啊?

没什么特别的人啊?开会,检查工作,要不就是一些应酬,他也不太喝酒,卡拉OK也不太唱,就是陪着呗!

孙淑琴说小胡,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呀!

我哪敢骗您呐,孙医生,他就是工作忙,您看,我这不也是才到嘛?

孙淑琴犹豫了一下才说以后,你要是发现他跟谁来往特别…那个,就告诉我。你懂我的意思?

小胡点头。嗳。

然后孙淑琴就问小胡的孩子多大了。还硬塞给他二十块钱给孩子买衣穿。小胡推脱了半天,直到孙淑琴一字一句地说小胡,你要是不收,可就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胡只好收下了。

孙淑琴刚走,小胡就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复述给李翰宗听。小胡给领导开车好几年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怎么说。

李翰宗一声不吭地放下电话。好啊,跟我来这一出!你问了,小胡也回答了,看你怎么跟我开口。

那会儿孙淑琴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心里踏实了,心想其实他也够辛苦的我老跟他怄气没多大意思。所以她进门就说你回来啦?

没有回答。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孙淑琴看看卫生间,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那天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重归于好。当李翰宗出来时,她赶紧说我到洁云那儿去坐了一会儿,你吃了吗?

李翰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你在背后跟踪调查我还说是去了洁云那儿咱们走着瞧。他拖着拖鞋,踢橐踢橐地走进去上了床,坐在床头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孙淑琴立刻进了卫生间然后又很快地出来。我洗好了。她上了床,和解地看着丈夫说你还看啊?

睡吧。李翰宗不看她,身子朝下一搓,钻进被子,背朝着孙淑琴,侧身而卧。

现在就睡?

我累了。他伸手关上了灯。

他半天没睡着也忍住了没翻身。你装的像真的似的还问现在就睡,我现在就是不睡也不跟你睡你到了在背后调查我的程度却还想跟我那个怎么可能呢死了那条心吧你调查我却还要当面撒谎我怎么可能再和你在一张床上睡下去?他不翻身反复想着今后对她的态度,渐渐地又想到了陶黎黎她的睫毛她的身材她看他的眼神。那天李翰宗没想到他和陶黎黎的今后,但他和孙淑琴的关系在那晚就不可挽回地定性了。

孙淑琴也是半天没睡着。我怎么能让他再对我像以前那样呢?我最近一直穿裙子可他连看都不看他的工作真有那么忙?他要是再突然把手伸进我的被窝我该如何反应?他怎么老不伸呢?我能主动伸过去吗?我要是伸过去他推开我怎么办?

那天晚上陶黎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父亲、哈罗和李翰宗的形象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她最终觉得李翰宗和父亲、和哈罗都不一样,他是她在这里的靠山。他能靠得住,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是多么喜欢我。

那是爱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从那种眼神到爱还有多远?

陶黎黎带着这这样的问题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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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这个世界的梦有大问题》以发布,感兴趣的小伙伴快去吧!穿越后就要上战场当炮灰,老实说,我是拒绝的。有一个貌似挺靠谱的额.......电脑界面?电脑界面能玩游戏?游戏就是各个游戏动漫世界?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就是能安全点就好了......百分百会有世界:《怪物猎人》《七日杀》《刺客伍六七》《鬼灭之刃》《斩!赤红之瞳》《游戏人生》.......QQ群号:958312338,本群非常凉,急需新人的加入拯救群与冰山冷冻之中,不过本群不会新增管理员,请各位注意。
  • 乌衣巷中谢家女:东晋才女谢道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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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道韫出身名门世家,才学出众,品貌双全,有“咏絮之才”“林下之风”之誉,在风流名士辈出的魏晋时期,她可谓巾帼不让须眉。然而这样的她却没能得到一份美满的婚姻——丈夫虽然也是世家子弟,却资质平庸、刻板无趣;晚年生活也充满了艰辛——时局动荡,亲人惨遭屠戮。但她并没有被生活的残酷击倒,婚姻中没有爱情便不追求爱情,敌人杀来便手握利刃反击回去,丈夫和儿子相继惨死便拼命护住外孙。拨开历史的迷雾,作者为我们还原出了一个鲜活的谢道韫,以细腻的文笔勾勒出了这位才女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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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颜值青春里没有一场甜到骨子里的恋爱都是不值得的如果能嫁给青春里爱的人,那是最好的
  • 学霸校草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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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时,他满面尘灰、狼狈不堪。抬头一瞥,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她怎么,怎么就这么被拐了???原来他就是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她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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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娘亲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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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子陌看着眼前的一间瓦房以及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包子,暴了声粗口:你大爷的!行,既来之,则安之。成亲五年,夫君失踪五年。爹不疼,娘不爱,哥嫂欺,就连出嫁的小妹也来踩两脚,妹夫更是一见她就两眼冒绿光。乔子陌怒!老娘不发飚,当我是稻草!且看她如何扳伪父,斗恶娘,打击哥嫂,踩死妹妹和妹夫,带着儿子走上小康路。母子俩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男人,半路劫了她的小包子。喂喂,帅哥,你长的帅也不能抢人儿子的!什么?这就是她那失踪了五年,让她恨的牙根痒痒的夫君?不是说她的夫君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吗,怎么突然之间成了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唇红齿白的妖孽了?乔子陌正在院中晒太阳,小包子迈着小短腿跑进来。小包子:娘,我把舅父家的二狗给揍了。乔子陌看他一眼:用什么揍的?小包子挥挥自己的小短手:手!乔子陌恨铁不成刚的拿手掻戳着小包子的额头:你傻的啊?拿自己的手去揍狗?娘不是教过你的吗?打狗要用棍子!下次记得拿打狗棍!小包子:娘,二狗不是狗,是舅父的儿子。乔子陌:儿子,只有疯狗才会乱咬人!懂?小包子点头:懂!所以我一定不会咬人,我只会打狗!摸摸小包子的头:真乖,不愧是娘的儿子。小包子:娘,我不咬人,那我可以多养一个人吗?乔子陌眯一只眼睛斜一眼:谁啊?小包子从门口拉进一人:就他罗!某妖孽男咧嘴一笑:娘子,不就是我罗!乔子陌:儿子,关门,放包子咬人!某男:娘子,为夫有田。小包子:爹爹,娘亲也有田。乔子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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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姥爷留下来的书,书里记载了他曾遇到的种种令人惊悚至颤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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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丛书筛选内容主要遵循以下原则要求:(1)坚持批判继承思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既不全盘肯定,也不全盘否定。坚持抽象继承、演绎发展、立足当代、为我所用。(2)坚持系统整体的原则。注意各历史时期分布;注意各民族的进步人物;注意各层面人物;注意人物各侧面。做到:竖看历史五千年,纵向成条线;横看美德重实践,横向不漏面。(3)坚持古为今用,为我所用原则。在发掘美德资源时,特别挖掘古代人物故事、言论,注重寻找挖掘各阶层、各民族的传统公德、通德、同德;注重人民性、民主性、进步性、发展性、普遍性、抽象性,不求全古代,不求全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