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母亲我的故乡
多年以后。那天下午,贺庆生坐最后一班缆车,再徒步好几公里,一口气健步登上了高耸入云的天柱山。此时,他站在巨大突兀的山巅岩石之上,眺望着西边天空,突然想起自己出生前的那个落霞时分: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粘连的一轮太阳把天空染的飞霞万里犹如彩练长舞。哦尔,瓦蓝开始变化,一条金色的血红的河流终于迎接着落日的归来。
他出生时天已经快亮了。父亲贺文雍从省城赶回家里,见到已经入殓的母亲缩小了的身子和干瘪的脸,不由得泪水潇然,跪在灵前给母亲说:
“儿子忠孝不能两全愧对母亲,还盼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儿孙强于前人!”
黎明时分,一声洪亮的哭声宣告了一个新生命入世。母亲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把孩子搂进怀里。父亲笑了,看一眼床里边熟睡的女儿,摸了摸孩子的脸,对母亲说:
“声音好大,不定将来是个杨六郎!”
儿子不哭了,仿佛在听父亲的话。母亲习惯地把奶头塞进儿子嘴里。又听父亲说:
“芬,给儿子起个名吧,就叫庆生,庆祝元旦的庆!”
母亲点头说好。
这是一九五三年元旦节,一个喜庆日子。
奶奶死了孙子生了,死死生生,就像今天送走了昨天,就像昨天的太阳今天又将在东边升起。
第三天埋葬了奶奶,奶奶的坟就在屋后不远处几棵老柏树下。
父亲要走了。他简要地安置了一下家里,复又拉着母亲的手深情地说:
“父母都过去了,家里两个孩子,辛苦你了!”
“家里有我。”母亲说,“你好好工作,不要牵挂家里!”
父亲只在家短短停留三天。临走,他在奶奶坟头哭了三声,又看着母亲怀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笑了三声,就匆匆走了。
这一走,就永远地再没有回来。
……
此刻,天边的夕阳仍然放射着光芒显示出淡淡的橘红。而脚下已渐渐生出来些白雾飘绕起来,欲刺青天的天柱峰和掩映在青松翠柏中的天竺寺俨然已是仙境。贺庆生终于收回目光在天竺寺前天然的打坐石上坐下来盘腿闭目,心里又想着刚才给他解说天竺寺来历的眉清目秀的年轻尼姑,一时间记不起好像在哪里见过。
天色将暮,天柱山雾岚飘渺一片神秘降临。贺庆生忽然间懵懵懂懂起来,心中仿佛就钻出一片佛来。仔细一看却是父亲、母亲、妻子和妹妹,甚或还有堂姐、东北汉子和黑塔排长等等。再看时却又全都模糊。
他睁开眼极目远眺,依然看得见山下那条蜿蜒如蛇行、时而闪耀着星光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