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想到张定坚害人的事和自己地狱般的处境,心情坏透了,只好去回忆青春时代,他想起性格温和的荣生有一年从地质队回来过年时讲的那个凄惨的故事。
在睡不着的深夜,他把荣生讲的故事改写成小说,同时隐隐感到,杜德和万淑芬的恋爱时,有一点对这故事的模仿。
《三张五线谱》
这个故事当年口口相传。
一转眼,时间就己过去将近半个世纪!那年盛夏的一天,早饭后不是很久,已经骄阳似火,从古镇南边绿溪河河岸的宋代古城墙望下去,河里有一位姑娘在游泳。
此前古镇几乎没有女性下河游泳,那正宗的游泳装,居民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条河清澈见底,河对岸的山苍翠欲滴。
那时候提倡敢想敢干,小伙子们很快打听到这美女的来历。原来她叫傅文洁,省城的人,音乐学院的学生,和父亲临时到这小镇居住,她父亲是音乐学院教授。
由于她这外地来客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天再热她也不敢下河游泳了,但每天邮递员要给她送来很多本镇寄来的求爱信,她看了几封之后就再已不拆开新的信件,因为她知道都是些什么内容。
这天晚上她在院坝里唱一首凄美的歌:《知青恋歌》。
她专业的歌声引来众多当地青年,他们听到高兴处,不由得在院墙外热烈鼓掌。
她连忙推门查看,青年们一窝蜂跑了。
当时她心情很乱,月色却很好,她就走过月光下的石板街,来到镇北有着一望无际的农田的郊外。那里西边远处是黑黝黝的连绵的山,山下稻田,长满稻谷,田边谷穗沉甸甸地耷拉在田埂上。她又发现这里除了农田,还有一条从山里蜿蜒而来的小溪。小溪闪着水光,野鸟叫着,四下虫声唧唧,蛙鼓一派,萤火虫飞来飞去,这一带真是富于田园的诗意。她想在这里唱歌,想在这里拉她心爱的小提琴,可是时间真是太晚了,况且她又天生胆小。
第二天一早,她出现在田野。
她身材匀称,穿着当时最时尚的女兵服,肤色白皙,睫毛很长,大眼睛,眼神满含看深深的忧愁。她匆匆拉完一曲就往回走。
此后他经常到那田野里去。
一天傍晚,她在院坝里轻轻哼着歌曲的时候,在朦胧的夜色中,从围墙外飘进来一张雪白的五线谱。她捡起来一看,笔迹清秀工整,曲子也作得较有水平。
一天早晨,她在田野里拉这神秘的曲子的时候,深深的溪沟里居然传来为她伴奏的扬琴声!她不敢走下溪沟去看,但停止拉琴,壮着胆子等了一会。不多久就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背着扬琴走了上来。
她羞红了脸,连忙回转身就走。
这时从镇上方向急匆匆走过来一个蓄着小胡子叼着烟的年轻人,她要往左他就往左,她要往右他就往右,总之是不让她离开这里。
她吓坏了,想到这个流里流气的小胡子大概是那弹琴青年的同伙,
她简直不敢想像今天会发生什么。
不远处中学的高音喇叭“汪”的一声开始播送熟悉的雄壮的歌曲,被吓晕了的她进退两难。
这时弹扬琴那个青年“腾腾腾”赶了上来,他问清楚情况后说:“不对,她又不是你熟人,你拦住人家要干什么啊?”那个年轻人说:“什么?再说一遍!”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打人。
傅文洁回过神来,想到这青年原来是帮自己的,不由向他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好啊!她什么来路你帮她?”
年轻人说完伸手就给了那青年一记结实的大耳光,血从他嘴角流出来。年轻人又吼叫着要把傅文洁弄到专政机关去。这时弹扬琴的青年丢下扬琴,冲上前和小胡子年轻人扭打成一团。当他稍微占了上风,拉起发蒙的傅文洁就跑。
那年轻人追上来,青年叫傅文洁先跑,转身又和年轻人搏斗。
青年人追上傅文洁的时候,告诉她不用害怕,说那个年轻人只不过是社会上的无业青年,而他是工人。傅文洁问他的扬琴怎么办?他说没关系,扬琴是公家的,他是636厂文艺宣传队的队员,等会就叫上宣传队的人回去拿。
傅文洁眼睛一亮,636厂是保密工厂,进那厂的人都要经过层层严格的政审,出身绝对是非常好的,而且,他还是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他又是那么英俊!
但他一路上并没有和她说什么话,这越发增添了她对那青年的好感,回到家以后她才猛然想起慌乱之中竟没有问问那五线谱上的旋律是不是他的作品。
但她再也不敢到田野上去。有一天他们终于在大街上相遇,他主动打招呼,傅文洁也才不好意思地埋着头询问那五线谱是不是他的作品,他搔着脑袋很可爱地承认了,并告诉她镇南636厂后山可以练琴,希望明天上午10点还能在这条街见到她。他并且把工作证给她看了,她牢牢地记住了“张雄才”这个名字。
她一夜未能合眼,第二天还是拿上提琴犹豫不决地去了。他带着她走到636厂后墙外,沿着崎岖山路一步步走到山弯里一小片草地上,他告诉她只管放开拉琴,宣传队经常有人到这里来练习的。
在那喜鹊鸣叫的山弯,他们尽情地演奏了当时的一些曲子。张雄才演唱了一首名为《送别》的爱情歌曲:
“春风吹动了湖边垂柳,
水中花影移,
游云遮住了一轮明月,
鱼儿出没水中。
含泪送君漫步原野
心比月夜浓,
今宵良辰呀亲吻别离,
但愿早相逢。”
这首歌是当年来中国避难的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鲁克亲王作词谱曲,充满异国情调。
演唱和伴奏结束,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对方目光清澈,都感受到对方的纯洁。
他们又合唱了西哈努克亲王的另一首歌:
“啊,亲爱的中国啊,
我的心没有变,
将永远把你怀念。
啊,亲爱的朋友,
我们高棉人哪,
有了您的支持,
就把忧愁驱散。
您是一个大国,
毫无自私傲慢,
待人谦虚有礼,
无论大小
平等相待。”
这热情的合唱震荡着山谷,当歌声停息,鸟鸣在这空山里显得格外响亮,满山的绿树和青青翠竹迎风摇摆。他们又乘兴演奏了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的歌。
然后他们往回走,张雄才提议,两人脚步合着节拍,唱南斯拉夫电影《桥》的插曲:
“……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啊如果我在,
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如果我在,
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请把我埋在,
高高的山岗,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把我埋在,
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啊每当人们,
从这里走过,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
都说啊多么美丽的花。”
这时传来一阵恐怖的喊叫声,仔细一听,竟然是小孩绝望的哭喊。他们跑过山弯,听见这声音是从小路旁边废弃的水井里传来的,
张雄才奋不顾身地冲过去,不管深浅就往下钻,幸好那水井已被填到只有一人多深,他落定抱起小孩举过头顶,随后赶到的傅文洁连忙把那小孩接过来,放到地上后,又急着去拉他。
那孩子说是大杂院里一个哥哥把他弄进废井的,张雄才赶忙接嘴说:“他是逗你玩,他会来接你的。”
果然,从远处高高的田埂后面冒出一个调皮的头来,张雄才狠狠地把那人骂了一通。
今天张雄才留给傅文洁的印象近乎完美:纯洁勇敢善良,待人细心周到。
下一次他们到636厂后山的时候,在草地旁的一棵树上竟挂着一张五线谱,傅文洁问:“是你掉下的吗?”
张雄才似乎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吧。”说的时候又显得有些调皮。看完曲谱,傅文洁对他好感倍增,因为这一首曲子比上一首有了很大的进步。
后来傅文洁再已离不开张雄才!
但他们见面的时间很少,且不久张雄才突然消失。
傅文洁到处找不到张雄才,一个人又不敢到山里去。她思想非常矛盾,一方面想要不顾一切去寻找张雄才,一方面又生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况且,母亲去世早,只懂音乐百事不会的父亲全靠她来照料。要是她出点什么事,父亲怎么办?
这样煎熬了几天,终于有一天她决心到636厂去打听一下。她硬着头皮来到636厂,人家告诉她:“什么?张雄才?张雄才早就死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什么时候死的?前几天还活着啊!”可人家告诉她张雄才死了快一个月了,就埋在636厂后山。
傅文洁大吃一惊,并且感到恐惧:难道这么久是和去世的人打交道?!
一群青工闻讯赶来,大家对她似乎有着明显的敌意,说是你不相信可以到后山去看看,并告诉她该怎样走。
她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向山里走去。
第二天人们发现傅文洁死在636厂后山,人们说她是被吓死的,因为她死在后山深处那座新坟前,新坟前的木牌上用墨笔写着“张雄才之墓”五个字,木牌的尖端,贴着一张五线谱。
不久,青工张雄贵投案自首,说一切都是他设计实施。他说他哥哥张雄才本来心脏不好,因为拼命追求傅文洁却没有得到过傅文洁一个字的的回信,病情加重,郁闷而死,死后留下三张为傅文洁创作的五线谱,他就冒充他哥哥,用这三张五线谱去为他哥哥“报仇”。
他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其他两个配角,也被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