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定坚见家庭矛盾得到了很好的解决,觉得应该趁这个大好时机实现自己的文学梦。
他向女儿女婿们回顾了自己一生对文学孜孜不倦的追求,并说出今后要扎根于农村,写农村题材,他还说:“你们不懂,现在农村题材很吃香。”
作为深知写作甘苦并投过很多稿的人,廖华才觉得老丈人七十多岁了居然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第一个站出来扫老丈人的兴:“爸爸,你是想自娱自乐呢还是想投稿得钱呢?如果你想投稿得钱还是算了吧。一来文学现在边缘化,纸质文学生存艰难,你过去又没有投稿经验,没有投中过一篇吧?二来现在网络文学繁荣,你对网文的题材和写法都不熟悉,而且日更字数要求很高,你老人家身体也不能胜任……”张定坚从来就是教训别人的角色,今天被女婿当众教训,非常生气,他说:“你看你看你知道什么,前面说的还有一点谱,后面什么网络文学都来了。网络文学算什么文学?庸俗!还有什么‘日更’要求,就是要你写国家禁止那些东西,我告诉你,就算哪个刊物都不发表你的,你也不要到网上去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廖华才有理无处说,只好说:“爸爸你真的不懂。”
栾世鸣见廖华才在这里长篇大论,自己不能出风头,很是不满,他抢白廖华才说:“你这些东西不要在家里说,网上现在什么都有,谁不知道?”
廖华才说:“爸爸就不知道。”
栾世鸣说:“那你就该给爸爸买个好的电脑,买个好手机。”
栾世鸣以为将了廖华才一军,想不到廖华才满口答应:“没问题,说到做到。”
张定坚倒节约起来:“我一个我窦苗苗给我买的笔记本电脑,谁比得上?手机能看什么?有电脑看得多吗?”
廖华才说:“现在微信这些东西上面,文字、声音、图像,什么都有。”
张定坚说:“你不懂。你说的什么微信,名字说得洋气,就是发点短消息,有什么看头?”
廖华才说:“你搞错了……”
张定坚说:“你才搞错了。”
张婷、张琼、张芬几乎异口同声说张定坚搞错了,张婷还说:“妈妈的病是大事,大事不说,说这些没用的。”
栾世鸣寸步不让地说:“这就要怪有些人。”
当然,他的“有些人”确指的是廖华才。
2
不管怎么样,等所有人离开他回到镇上去以后,张定坚欢天喜地搞文学。
他继续写建筑社改工大娘们怎样暗恋他,怎样为他争风吃醋。写完那些改工大娘,又写杨贵妃和张彩华怎样爱他,怎样主动,怎样为他争风吃醋。
有时候他对新写的章节非常满意,就会骑自行车回到镇上,想方设法找到学霸念给学霸听,甚至迫不及待在大街上就摸出稿子念起来。
学霸觉得真实性很差,但对张定坚在爱情上的自信感到佩服。
学霸在爱情上尤其缺乏自信。
张定坚热情邀请学霸到乡下去住,学霸认为在老婆那里很难审核通过,老婆只要听说与张定坚有关,会更加反对,她认为张定坚既浪费学霸的时间,还要嫉妒,见不得学霸好,一见学霸有什么成绩,就要胡搅蛮缠,是个危险人物。
也真是这样,学霸没成绩,他就说学霸苟且偷生,学霸有成绩,他就说学霸追名逐利。
3
张定坚回到乡下,要继续把杨贵妃和张彩华对他的爱情写成鸿篇巨制。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头脑里空了。
是啊,他隐隐记起,生活是文学艺术的唯一源泉,和杨贵妃、张彩华没有事实根据,编起来怎么也不像——和改工大娘多少还有点影子。
他决心写自己作品的分析文章,他们都不懂,我要把自己作品的伟大意义分析出来,让他们大吃一惊。
可是自己作品究竟从哪一部着手分析呢?
一部?都是半部。
改工大娘半部,反封建主题。
杨贵妃、张彩华半部,坚持爱情主题。
张定坚着急得抓耳挠腮。
他决心继续实践,体验生活,把他和杨贵妃、张彩华的爱情写完。
4
他是知道“李白斗酒诗百篇”的,他明白自己有李白之才,现在就只差喝酒,何况他比李白强的是,他特别会烧饭做菜。尤其是他的拿手——回锅肉,他知道应该把煮到七分熟的肉在铁锅里熬,熬得干些再干些,然后肉就很香,然后调料的味道就会最大限度进入肉里。你们不懂你们不懂!他到文兵超市买了很多酒,你李白喝一斗酒就写诗一百篇,我现在生活好了,我喝他好几斗酒,我写一千首!
5
他又想,为什么他和杨贵妃和张彩华的爱情没有进展,这就是金钱在作怪。
她们既然不看重感情,一定是看重物质利益,对对对,张定坚想到这里越想越对,他非常佩服自己又有了一个天才的发现。
他这样一思考,天花板上那些水汪汪的改工大娘却消失了,他感到非常奇怪。
不过,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他终于又想出了答案:文学比爱情更伟大。只要搞文学,私人的爱情就消失了。
他再次为自己的思想性感到骄傲和自豪。
本来他是不喝早酒的,现在,为了文学,他一天三顿酒。
他想起温文兵见他买那么多酒,不但不高兴,还劝他少喝点,他想,你学霸懂什么人性,温文兵的这些表现才是人性的虚伪。
想不到张琼第二天就赶到乡下来,把他的酒全部拿走。
他非常生气:“又是那个温文兵,虚伪,他叫你来拿走我的酒,我又到他那里去买。他这是一举两得,好人也做了,酒也推销了。”
张琼也很生气:“人家关心你你说人家虚伪,看今后谁管你的事。人家说了,不会卖酒给你,成天天花板上有美女,你再喝酒,怕天花板上有人民币!”
张定坚说:“你看你看,越说越庸俗,什么人民币都出来了。”
张琼说:“装!没人民币才庸俗。叫你回家你不回,又不听话,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放心你?”
张定坚说:“那你就叫温文兵监视我嘛。”
张琼说:“人家监视你?有监视你的功夫人家不如多挣钱,人家忙得很,快递、水电交费现在都可以不出村,都是人家在搞。谁像你只会说些伟大的空话!”
6
学霸在街上遇见有文化,有文化告诉学霸:“他疯了,老都老了还在想爱情,不拉泡尿照照自己老成了什么样子!”
学霸问:“他怎么不回来啊?”
有文化“哼”了一声:“人家说乡下天花板上有美女。”
学霸说:“那好,我去乡下看看他,真疯了就麻烦了。”
学霸到了乡下,张定坚一见面就说:“你不要认为我凶恶,其实我很善良。”
学霸笑了:“你上语文课说反义词吗?听说你老是盼望天花板上出美女,你要注意啊!”
张定坚拿出他一如既往的对策,即对那些责难自己的问题一概不加理睬,当它不存在。他说:“你怎么老是打岔?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学霸说:“你说。”
张定坚假装抹了一下眼泪:“其实这几天我很悲伤。”
学霸说:“我就没看见你悲伤过。”
张定坚说:“我那条狗快死了。”
学霸问:“多大年龄了?”
张定坚说:“11年。”
学霸说:“那当然,有感情了。”
张定坚说:“不是有没有感情的问题。我这个人品德高尚,照说狗活到这个年龄应该是活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对它实在是舍不得。”
学霸知道,张定坚那条狗长相奇特,像一头可爱的小鹿。
张定坚继续说:“那天它解手,我一时偷懒,就那次没有跟着出去,它就和一条野狗干事,回来后就得了传染病,又吐又拉,还吐血。”
学霸也感到难过,但他觉得,当时张定坚应该放自己的狗跟着那野狗去,强行拉回来,现在又演难过,总之不够自然。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专门提起这个。学霸并认为当务之急是送狗狗到最好的兽医院,张定坚却说兽医院人医院是一样的,他已经找村里一个药店的人看过了。
学霸说:“如果你是舍不得钱的话,那你就伪善了。”
张定坚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很善良,一再强调他这几天都很悲伤。
见他如此伪善,学霸立刻赶回镇上,把情况的严重性告诉了有文化、张婷、张琼。
她们乱作一团,有文化还大骂张定坚在乡下胡思乱想把狗狗害了。
见有文化着急,张婷马上叫张琼找一下附近和市里最好的兽医院,她和梁洪强开上车去接狗狗。
7
张婷和梁洪强接走了那条小鹿一样乖巧的狗以后,张定坚继续撰写推荐他自己作品的评论,尤其强调他那半部小说反封建反包办婚姻的重大意义。
后来他对学霸说:“我每天一文,你办不到!”
学霸心想,我百佳号每天3篇以上,今头条每天写过7篇,同时还写新澜微博写网文,我办不到?
可他口里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