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是搭郁凛的顺风车走的,没错,又是如此的巧合,我们顺路。我居住的酒店和他工作的大楼刚好只隔一个马路。
我是个慢热的人,虽然生意上我可以八面玲珑,但在交朋友上我一直是被动的。因而我和不相熟的人讲话总是很客气。郁凛既不是生意伙伴、也不是知心好友,单纯把他当做陌生人又显得不够厚道。所以,和他独处,像一件复杂难解的题目,需要绞尽脑汁,费劲心思,还要谨防头脑发热、胡言乱语,哪怕如此,我依然拿不了好分数。
因为,我不管怎样都要跟他say no.
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他再有一丝一毫的交集,这对他不公平。但另一方面,我又会有极大的来自过去的虚荣满足和因他魅力而产生的生理愉悦。郁凛的魅力,我在高中时期就领教过,只是那时隔着漫天的流言,没现在直观罢了。
正值早高峰,为了避免堵车,郁凛带我拐进了一条狭隘的小路,是京都独有的旧巷子,青瓦红墙,回环曲折,但市井文化浓厚,很多还在放寒假的小朋友都在巷子玩,所以他开的有些慢。但跟昨天在高速上一步一挪比,我已经很知足了。
遇到迟钝些的小孩,他也不会立刻鸣笛,而是探出窗外,温柔的说:“小朋友,能让一下吗?”
他说这句话时很是可爱,我想,郁凛未来一定是个好爸爸。
“你笑什么?”他突然道。
“没有啊。”我下意识的反驳,但斜视反光镜时,我发觉自己的嘴角的确有弯起还没落下的弧度。“我本来就长这样的,这叫什么来着……微笑唇。”
我在回答些什么,我在心里咆哮道。
但所幸郁凛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而是问我:“你饿吗?”
“不饿。”
“我看你早饭吃的不多。”
“最近减肥。”我又开始信口胡诌了,早饭吃的不多当然是因为你了,要不是怕耽搁你上班,我还可以再来一屉小笼包。
“你看起来不胖。”
“肉都在腿上,不太能看出来。”我颇为骄傲的说。事实也的确如此。
“是吗?”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到了一个拐角,突然把车停下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袋热乎乎的东西,排在最上面的是泛着蜂蜜味儿的烤板栗。
“我真的不饿。”我小心的吞了吞口水。
“都是巷子里的小吃,就当我这个本地人招待你。”他把东西递给后座上的我,满满的一大包还泛着热气,抱在怀里暖烘烘的。
车子继续在巷子里行驶,从一片雪地到达另一片雪地。我没走过这条路,因而对路程没什么概念。
“我们走了一半儿了吗了?”
“还没,刚三分之一。”他回道:“你可以在我车上吃,我不介意。”
我不是因为想吃东西才问的好吗,但他的回答正戳我意,我便不客气的破开包装,咔嚓咔嚓的咬起了板栗。
我清楚的看见反光镜里,本地人郁凛对我露出了吃货的‘鄙夷’。
好吧,我承认自己吃相不好看,但我是真的不怎么会剥板栗。
“你每天上班都走这么远的路吗?”为了分散某人的注意力,我开始自己的拿手好菜——扯闲篇。
“我平时都在合文路住,只有周末才回家。”
“昨天是周末吗?”我对自己的计时技术产生了怀疑。
“昨天周三。”
“那你……”问到一半我就停了,扯闲篇最忌打探隐私,尤其是特殊事件。
“昨天就是突然想回去了。”他倒是很大方。
“那可太突然了。”我小声的嘟囔。
“什么?”
“没什么。”差点被抓包。
“你呢,不是说不会回国吗,怎么这么突然?”
我就知道,打脸只是迟到,但不会不到。这个魔鬼问题还是来了,我非常怀疑他刚刚听到了。
“哈哈。”我干笑两声,尴尬非常:“我朋友突然叫我来婚礼。”我刻意强调“突然”两个字。希望他能体谅一下我这位‘迫不得已’的说谎精。
“那可太突然了。”他模仿我的语气又说了一遍,但声音比我的大得多。
他果然听到了。
我在郁凛的关联词——帅气、温柔、绅士、耐心的后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然后又添了一个‘小气鬼’。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小郁同学小气的原因我到后面会解释的,我不会给我们帅气的男主立这么难追妻的人设的。)
出了巷子,车速就快多了,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目的地。
至此,我和郁凛的第二次偶遇结束了。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心里泛起若有若无的失落。那种怅然若失但不痛不痒的感觉,密密麻麻的裹紧了我。我想,我真是太闲了,是时候找点事做了。
于是,我打开手机,订下了去苏州的机票。
我的人生是漂泊着过的,我十二岁以前,从来没有在一座房子里呆够一年,每次没等我记住班级里所有人的名字,母亲就带我转学了。她会找许多理由说服我搬家,譬如:旧房子有好多老鼠,这里离舞蹈班很远,卫生间的马桶总是声音很大,隔壁邻居会说单亲妈妈的闲话等等。每次她说第四个理由,我都会心软妥协。这时,她就会抱着我的头夸我:小笙真乖。
后来搬家搬的多了,我也就适应了,母亲便不必再讲那些老套的话,我连‘小笙真乖’也听不到了。
我外婆家是苏州的,我到处搬家的那几年,外婆曾提出代母亲照顾我。当时我正处在学习芭蕾的关键阶段,母亲就拒绝了。后来外公外婆去世,我和母亲定居京都,至今已有十五六年之久了。
苏州是我漂泊的起点,我理应去看看,而且京都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机票定在周六下午五点,这天我早早起床,接了陆何一通电话,拒了他留我在京都的请求。十点去干洗店拿了艾磬女士借给我的几件衣服,中午在熟悉的饭店里吃了炸酱面,午后一点一刻去礼品店买了两支红酒和一些我很喜欢吃的水果糖。我不大了解艾磬女士喜欢什么,所以选了最为稳妥的礼物,感谢她给予我的热情招待。而且,我特意挑了很多牛油果味的糖,就算她不喜欢,也不大可能浪费掉。
然后打电话给艾磬女士,跟她说我去机场的时候可以顺路去她家归还衣服,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艾磬女士说她出差去了,衣服交给她儿子公司前台就行。
正好,郁凛的公司离我不远,我就直接拖着行李箱和礼物盒过去了。
或许是这条路太挤,又或者今天司机们的脾气不大好,我过马路时因为慢了半拍被两位师傅鸣笛警示,又因为着急走路,行李箱被撞掉了一个轮子。总之,这五百米我走的很是坎坷。到了世越经纪的大门口,又遇到了大群粉丝,险些把我的礼物盒挤碎。我跟保安讲明来意,又打了艾磬女士的电话以作证明,才最终找到了前台。
此刻已是三点,我有些着急。前台小姐爽快的接下了衣服,却没有同样对待我的礼盒。
“真的很抱歉,艾女士只跟我们讲了衣服,没让我们代收礼盒。”前台小姐说。
送礼自然不会提前说,说了别人还会收吗?我又不能带着这些东西上飞机,便请求前台小姐通融一下。
“真的太抱歉了,我们公司性质特殊,以前也有粉丝往我们这儿塞礼物,后来出了事,我的上一任就是因为这个被开除的。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帮你。”前台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于是我便拖着沉重且‘残疾’的行李箱和装着易碎品的礼盒往门外走。
然而,祸不单行,我刚要出大门,不知道是哪位明星出来了,门外的一大波粉丝突然尖叫起来,激动不已。连保安都拦不住。
我听不清她们喊的名字,但我还记得烂的稀碎的红酒和满地的玻璃碎片。人们痴迷的尖叫,疯狂的簇拥,用声音和行为向偶像表达爱意。一切的喧哗都进入了门内,与我毫无干系。同我有干的是地上这一堆待收拾的烂摊子。
酒渍倒是没什么,玻璃碎片可是危险物品,尤其是人员密集的场所。我用硬纸盒把玻璃碴铲起来,倒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打扫完卫生,我扒拉出幸存的未被酒渍浸湿的水果糖,剥了一颗填进嘴里,以期望能驱散这不幸运的一天。
“白笙?”有人叫我。
我想,老天爷真是吝啬极了,我在京都的最后一天都不厚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