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怎么青了这么一大片?”
“排练的时候摔倒了,不要紧。”
“我去给你拿冰块。”
“我自己来吧。”
我接过母亲手上的冰块,拒绝了她凑上来的提议。
“你下个月就要去芭蕾舞校面试了,最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了。”母亲像往常一样叮咛嘱咐,她轻抚隆起的小腹,极近慈爱的说道。
母亲生我时只有二十出头,对于一个妙龄少女而言,怀孕无疑是折磨人的。孕吐加上精神消耗,使得我出生时只有五斤多重。
白言就不一样了,他比我乖多了,从不让母亲孕吐或闹心。
白叔叔又想方设法,倾浑身厨艺来讨好这位准妈妈的胃。所以母亲的第二胎,养的很是滋润。
“你不是做孕检去了吗?医生怎么说?男孩女孩?”我将冰块压近膝盖,低着头询问。
“月份还小,医生说不好看出来。”母亲捋了捋耳鬓的碎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做妈妈的柔和和慈爱。
“下个月面试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怀着孕就不用跟着了。”我提议道,边说边观察母亲的脸色。
只见她微微蹙起眉,脖颈前倾,眼里流露出审视的目光,道:“你一个人怎么行,出国很麻烦的,你要是丢了护照这么办?我不放心。”
“前年暑假,白叔叔不是带我们去过法国嘛,我知道怎么弄。”我头低的愈发深了,轻声细语的小心争辩。
“那是去玩,跟这次不一样。”母亲一句话就杜绝了剩下所有的可能。
剩下的言语就此吞下,我选择了缄言沉默。
“我上楼睡觉了。”我放下冰块,向母亲报备完,噔噔噔的跑上二楼。
“明天表演小心点,受了伤会很麻烦的。”母亲见我跑得急促,即刻站起身来嘱咐道。
我在楼梯拐道驻足,从高处看母亲潮来潮涌的温柔。
“知道了。”我应声道,看着旋转楼梯下的琉璃花瓶,猝然生出了股下坠的欲望。
尽管我并未付诸行动,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了一大跳。我立刻松开了栏杆,后退了两小步。
指尖带着冰块残留的凉意,抚上狂跳不已的心口,试图抚平高空下坠的惊悸感。
后来想想,就算不是卫乐理,我也会找到其他理由放弃掉芭蕾舞。
因为,我和母亲相比,到底还是我更固执一些。
……
我小时候背过一首诗歌,名字记不得了,但内容却如刀削斧凿般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西日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常有人以此诗警示人们珍惜时间,勤奋学习,莫要虚度光阴。
可我背的多了,总觉得这诗不是那么个意味。
若是明日复明日,明日又有什么意义呢?
重复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人生真的有希望吗?
又或者,我还有明天吗?
祖国生日这天,是一个秋日盈盈的好天气。无风,晴云。
大街上,校园里,有些人甚至直接褪去长衣长裤,重新换上了夏装。这对身处北方的京都人来说,实在算得上一个极好的秋日。
今天是小长假的第一天,马路拥堵、人群涌动。店家们纷纷挂出两件八折三件半价的牌子,以此吸引人傻钱多的外地旅客。
京都的车流人海,犹如滔天大浪,扑赶着每一朵深陷其中的水花。
国际一高的操场外,暖黄色的墙上镌刻着周总理的名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九个大字,字迹斑驳,和那栋待拆的实验楼一样有史学价值。
大门宽阔,迎来送往的都是今天要表演的学生和收到邀请的观众。其余人都放假的放假,上补习班的上补习班。颇有些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意味。
但你要说热闹,也是不为过的。
“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炸酱面。”
“配蒜了吗?”
“当然,吃炸酱面怎么能不配蒜呢。”
学习部的主任和艺术部的主任在大门前相互寒暄,嘴里带着浓浓的炸酱味,一开口就知道是老京都了。
“我说怎么这么味儿呢。”学习部主任挠了挠光滑的脑门,用手掩住口鼻,面露嫌弃,“一会儿你别跟我坐一块,熏人。”
艺术部主任哪能干呀,立刻反唇相讥,“你别挠了,就剩那几根毛了,再给自己挠秃了。”
闻言,学习部主人讪讪的收起手,傲娇的哼了一声,推着自己的宝马牌自行车进了一高最大的敞天车棚。
我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胆子小。自逃课被校规处理后,怕老师怕的头皮发麻,经常是听见声音就腿软。
现在这种情况,我自然是不敢穿越两位主任的火线。
绕道,遁墙。
俗话说,爬的高就看的远,古人诚不欺我。
我扒在墙头,一时间不上不下,有些难为。
我他妈竟然有点害怕。
和陆何逃课那段,我没少干这种爬高上低的危险动作。但都是趁着大夜偷翻,看不太清,才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跃而下。
反观现在,我一腿跨一个边,牛仔裤被蹭的红一块白一块,就是不敢往下跳。
大礼堂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我这个人大抵是附了什么偶遇符,只要行为异常那么一小会儿,就会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大礼堂采的是北欧教堂风,建筑四周镶满了彩色玻璃,太阳照进去,那叫一个色彩斑斓,刺的人眼晕。
透过紧靠高墙的半扇玻璃,以及高墙这个鲜少人知的视角。我意外发现,从昨夜起就大门紧锁的礼堂里竟然有影子飘过。
如果不是青天白日,我大概就扒在墙上当场高歌阿弥陀佛了。
高墙视点固定,玻璃又框死了视图,彩色影响了透明度。我看里面,完全称得上一个影影绰绰,雾里看花。
哪怕如此,根据十七年的生存经验,我依旧可以判定,那光晕浮动下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个人。
“那个同学,你干嘛呢?”平地惊雷一声吼,保安叔叔中气十足的嗓音吓得我一个机灵,“放假了不回家想干嘛?”
“我是……是来表演节目的。”我口齿不清的解释道。一时间,我也没心思管害不害怕了,全身力气凝至膝盖,一跃而下。
保安叔叔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略带调侃道:“姑娘,我记得咱这的晚会没有武术节目吧。”
“我是跳芭蕾的。”我拍拍身上的土,幽幽道。
“把学生证拿出来。”
“诺,叔叔,我真的是来表演节目的。”我双手奉上学生证,以供保安叔叔检阅。
保安叔叔翻开我的学生证,又看了看我的脸,仿佛在对号入座。
“不是我说,你走大门不成吗。这么高的墙,要磕着碰着,别说跳舞了,走路都麻烦,一定要把安全意识放在心中,懂不懂?”
“懂懂懂。”我一连三个懂,态度诚恳道保安叔叔都不忍说我,“我下次绝对不翻墙了,我保证。”
“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我错了,我检讨。”我双手合十,乞求道。
“你们这……”保安叔叔的长篇大论刚起了个头,就被我机智的打断了。
“叔叔,我刚看见里面有个人。”我指着礼堂的彩色玻璃,一脸笃定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礼堂锁着呢,怎么会有人呢?”
“是真的,我刚刚看见了。”
“不可能,我亲自锁的门,你眼花了。”
“不可能,我视力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