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元域的认识源于一场乌龙。那时我还是在读研究生,给教授做助手。教授让我给一些优秀校友打电话,让他们录一小段视频给母校百年大庆做短片。可我听错了,以为是邀请校友来做演讲。我当时负责的就是元域。
直到校庆当天,元域一脸茫然的看着教授,教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才知道自己到底闹了多大的乌龙。彼时我和陆何的公司正因经营不善而风雨飘摇,每天都在破产倒闭的边缘。教授在和元域聊天时讲了我的公司,他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兴趣。校庆后半个月,他抛下国内的事业,带着两千万风尘仆仆的赶到我们这个即将倒闭的公司。从此,WAI真正走上了上坡路。
对我和陆何而言,元域称得上是救世主般的存在。后来WAI蒸蒸日上,元域便逐渐把管理权交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彼时我才知道,当年的两千万是元域用三年之约换来的。三年之约一到,他就必须回家继承家业。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元域当年不走,WAI还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惜世上难得后悔药。
今天是第七天,不知什么时候起,我计量时间的刻度成了郁筱一行人。
“姐姐你好,我来送钥匙。”来敲门的只有郁筱,她和第一天一样,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进来喝杯水吧。”我客气的邀请她。
“不麻烦了,我老公还等着呢。姐姐,你检查一下钥匙吧。”她把钥匙递给我,示意我清点一下。
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很信赖郁筱一行人的品行:“不用了。”
“你还是点一下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坚持。
我觉得点钥匙是多此一举,但郁筱坚持,我也就装着数了数,其实有多少个钥匙我也不知道。
“好了。”我说完就想关门,可郁筱突然又挡住了。
“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面前的人有些难为情,但挡着门的手臂却没有放松。
“你问吧。”
“你有没……”
“郁筱,快点,我们要赶不上飞机了。”不远处的车里传出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知道了。”郁筱急匆匆的就走了。
我虽然好奇那半个问题,但也没有深究。
“姑娘,第一次来京都吧。”
“啊?”
“姑娘,第一次来京都吧。”见我没听清,司机师傅又问了我一遍。
“不是,我中学就在这边了。”我回道。
“你上的哪个中学?”不知道京都的师傅是不是都这么热情,长久居住国外,陡然如此,我还不太习惯。
“国际一高。”
“那可是好学校,你学习成绩真不错。”
“还行。”
“哎哟,姑娘,你可别谦虚了,我儿子考了两回都没考上。看你这样,应该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吧。”
“师傅,您真会说话,我都毕业好几年了。”许久没被人这么夸赞,我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真没看出来,我看你才二十出头。回来好,回来建设祖国。”
我尴尬的笑了笑,我上个月才拒绝了陆何‘建设祖国’的邀请,此刻真是心虚坏了。
“到了,京都大酒店,一共280,微信还是支付宝。”师傅停下车,指了指座椅上的二维码。
“现金。”我还没来得及注册这些,只能拿出机场刚换的百元大钞。
“现金呀,唉,我这没零钱找不开。”
“那就不用找了,当小费好了。”我打开车门就要走,师傅却一把把我拦下了。
“姑娘,我们京都人不兴这套,你等着,我给你换零钱去。”师傅说着就拐进旁边超市,再出来,手里就攥着一盒烟和半把零钱。
“给你,姑娘。”
我拉着行李箱往酒店拖,拖着拖着就有点感动。最近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这点事我鼻头也要酸上一酸。
收拾好行李,我一头就扎进了餐厅。
终于不是甜的要死的果酱面包,油的要死的炸鸡汉堡,胡乱煮在一起的蔬菜汤。我今天吃到了正宗的炸酱面、外酥里嫩的京都烤鸭,和最爱的油焖大虾。
人生啊,就该如此幸福。
京都比我记忆中大了许多,不管是楼层还是马路,都显得十分壮阔。我来的很是时候,到达的第二天就飘了雪。我经常在赤道国家度假,后来去了南半球定居,也只待了几个月,没能赶上冬季。想起上一次看雪,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大爷,这怎么没人呀?”我本想着回校看看老师,结果偌大的校园一个人都没有。
“放寒假了,大过年的,哪来的人呀。”大爷打着哈欠,看我像在看一个傻子。
我扶着头,很想为自己的脑子放放水。
“你是不是那个谁?”大爷突然睁大眼,嘴里不住地念叨。“哦,高三那个瘸子,你脚好了?”
“大爷,我只是脚受伤,没瘸。”
“啧啧,你不知道,你受伤那回流了多少血,上救护车的时候都吓死我了。我在这干了那么多年的门卫,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事故,我还以为你要截肢呢。”
往事不堪回首,我没想到自己给门卫大爷留下过这么大的阴影。
“哈哈,大爷,你看咱都这么熟了,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咱怎么熟了,你可别套近乎。看见上面那块牌子了吗,非本校人员禁止进入。”大爷指了指上面的牌子。
“我也是本校人员呀。”
“你毕业了,不算。”大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
“我没毕业,不信你去查。”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向大爷诉说我那‘悲惨的过去’。“我当年为了治腿,不得已放弃了学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想回来看看老师们,瞧瞧同学们,跟他们说声……”
“行了行了,我领着你去看看,就去半个小时,还有,一切教学设施不能乱摸乱动,弄坏了要赔偿的。”大爷嘴硬心软,跟值班的另外一位说了一声,就带着钥匙领我进去了。
“你现在干什么的?”走着无聊,大爷便开始了八卦。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无业游民,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职业,只好编了一个:“全职太太。”
“那感情不错。有孩子了吗?”
“没呢,我老公说先过二人世界。”我编的起劲,大爷听得也起劲。果然还是母语好,编瞎话都流畅得多。
“还是高中那个吗?”大爷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那个是啥?”我疑惑道。
“高中男朋友呀。”大爷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
“我没早恋。”身为母胎solo的我更疑惑了。
“啧,就是抱着你上救护车的那个,穿着西装,个很高,长得挺帅的那个。”大爷说。
那晚的事情太多,太混乱,我早就模糊了。但我还记得自己摔伤后就晕倒了,醒来后就在医院了,谁抱我上的救护车?
“应该是我同学吧。”我挠了挠头。如果确有其事,我倒是欠那位男同学一句谢谢。
穿着西装,个很高,长得挺帅。我站在茫茫雪地,疯狂搜索那个夜晚的记忆。穿着西装,没穿校服,他应该是舞台上表演的,乐队的不穿西装,跳舞的不穿西装,是主持人?歌手?还是演奏者?当年校园的歌手就那么几个,没有个子很高的。主持人倒是不少,只是芭蕾社和播音社一直不怎么对付,应该没人会抱我。
演奏者?是大提琴?小提琴?萨克斯?还是钢琴?
答案呼之欲出,我已经快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了。
“嘿,谁?”大爷震天一吼,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臭小子,怎么进来的?”大爷一边吼一边往足球场跑去。我站在原地,只看得到雪白的足球场有一个小黑点。小黑点听见大爷的吼声,快速的移动起来,不过十秒就抵达围墙,小黑点纵身一跃,就消失在雪白的后面,只剩下气喘吁吁的大爷。
“这该死的臭小子。”大爷看着地上的足球,狠狠的踢了一脚。
我的校园之行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那个可恶的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