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珍珠耳环女士,也就是郁筱同志的母亲,郁行大佬的夫人,郁凛的婶婶,艾磬女士的妯娌正喝着新泡的夷山大红袍,上下打量道。
“抱歉了,阿姨,我是真不知道这里分了位置。抱歉抱歉,我先走了。”我掂起裙子一角,微微错开两腿之间的距离,火烧屁股似的站了起来,想要逃跑。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我刚离椅子没两步,就一头扎进了艾磬女士的怀里。
“哎哟,走慢点喽。”这妯娌俩大概是商量好的,艾磬女士今日穿了一袭水墨开叉长裙,头上挽了个典雅的发髻,碎发处别了支玉簪。既亭亭玉立,又秀外慧中。
“抱歉,抱歉。”我拿包捂着脸,生怕艾磬女士拉着我就地话痨。
“小福星”这句话后面是个感叹号。
完蛋,又逃不掉了。
“哈哈,伯母,好久不见。”我持包遮面的手渐渐虚弱,最后无力的垂下。
“芳芳,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福星。她来我家住一晚,第二天,老郁就因为大雪封路在家出不了差,陪了我好几天呢。还有上次,她一进门,我就胡牌了。哎呀,你先别急着走,今晚有空吗,去我家打麻将吧,我这几天手气老不好了,你过来给我开开运。”艾磬女士兴致盎然,一手拽着我的胳膊一手拉椅子,说着就要把我带回桌上。
艾磬女士,你这是强行因果。这样打麻将是赢不了的。我恨不得吼醒她。
然而,我也只敢心里想想。
“不了,我去那边。”我指了指隔壁桌,拽着裙子的手坚强不屈的反抗着。
“那边有什么好的?”艾磬女士突然俯到我耳边,小声道:“只有这桌的茶是好茶,走了可就喝不到喽。”
我被她突然的靠近吓的一机灵,整个人都僵直不动了。
声东击西这一招,郁凛论第二,只有他妈敢认第一。
我只僵了两秒,热情似火的艾磬女士就直接把我塞回到了椅子上。
茶杯还是那个茶杯,原本喝干的容器里再次注满了清亮的茶汤,我看着那杯茶,做了半秒的心理建设,毅然决然的端起了茶杯。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珍珠耳环芳芳女士说的果然没错,新泡的茶,比我刚刚喝过的更甜美、更好喝。
这该死的,无法抵挡的甜美。
人的脸皮在经历极大的锻造后,短时间内是具有刀枪不入的本事的。
此刻的我就是这种状态,不管芳芳女士怎么疑惑的打量我,周围的人怎么好奇的议论我,来了又走的郁行大佬露出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我都不动如山的喝我的茶。时值此刻,除了郁凛他爸,传说中的一把手郁淮,我基本上把郁凛他全家都问候了。
“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会迟到。”艾磬女士恨恨的咬牙,手里的绢帛都要被撕裂了。
“我大伯迟到又不是一两回了,放宽心,不会耽误事的。”郁筱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刷手机。
“我才懒得管你大伯,倒是郁凛,我让他接阚非,他给接哪去了?”艾磬女士急的直跺脚,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干嘛要我哥去接她,她腿又没断?”
“怎么说话呢,她跳楼之后一直身体不好,现在阚老爷子没了,我们理应多照顾照顾她。”芳芳女士对自己女儿开启爱的教育。
“照顾她?还要怎么照顾她,难不成让我哥把她娶了。她出院都两个月,几千万的医疗费都是我们家付的。她亲爸都不对她那么好。”郁筱跟白棠一样,是个憋不住的,抱怨的话像机关枪似的往外突突,“我也不是心疼钱,可我们不能一直供着她吧。老爷子遗嘱里给了她那么多钱,没见她还我们家一点呀。连说都不能说,一提就心脏疼,真拿自己当林黛玉了。”
“你给我闭嘴,结婚了也没个正形。”芳芳女士直接上手给了女儿一个暴栗。
我边喝茶边听八卦,听至兴起处,还背着长辈偷偷竖起拇指,给郁筱比了个赞。
这个不知道‘低调’怎么写的鬼灵精,竟然直接上来跟我击了个掌。
这掌击得震天响,惹得两位旗袍女士纷纷侧目。
郁筱,你想害死我呀。
就当我苦思不得隐身之法时,救星到了。
“伯母好。”
芳芳女士说,阚非身体不好是说轻了。这不仅仅是身体不好,这简直是虚弱至极呀。
她原本拥有一张惊艳世人的脸蛋,倾城绝色的泪痣,幸福美好,光明一片的十八岁。却因为一个人渣戛然而止了。此刻,我从她脸上已经觅不到泪痣的踪影了。她的半边脸虚浮着,上面满是粗糙的伤疤。眼角有些微微歪斜,需得细看才能发现。她瑟缩着肩膀,整个人瘦的像把柴火,粉色的裙子套在她身上,像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有人会说,四楼坠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容貌什么的都该放下。
但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拥有的东西又怎么甘心失去。
阚非的脸颊苍白深陷,乍一看着实吓人,直到坐下才稍稍恢复些血色。
“怎么现在才来,都等你了。”艾磬女士是极细心的人,阚非一落座,就让人端了燕窝来。
“给非非的,你坐那边去。”艾磬女士嫌站着的郁凛碍眼,随手指了我身边的位置。
“咳咳咳……”我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光顾着可惜阚非了,忘了自己也快大祸临头了。
“茶好喝吗?”郁凛拿了纸巾递给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大红袍还不好喝?要不要我把我家珍藏的老茶饼拿来?”郁凛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道。他托着腮,手肘支在桌面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像只逗老鼠的猫。
“不……不用了,好喝的。”不好喝我能跑不了吗?
“别客气,我妈应该约了你打麻将吧,正好顺路。”他极少开玩笑,但一旦开起来,我这段位是招架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郁凛勾起唇,微微露出坏笑来。
我隔着他的肩线看过去,刚才那位跟我击掌的鬼灵精默默的低下了头,刷手机的动作愈显虚假。
里应外合,这两兄妹配合的真好。
我大概知道郁家为什么能兴盛这么多年了,他们家的传统艺能是兵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