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和郁凛的第一次约会,约会前那些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突然就烟消云散了。虽然我们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他向我传达了一个很明晰的信号。那就是我们还有以后,所有紧迫的问题得到了无期限的假期。不想解决就等等,反正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白笙,你觉得怎么样?”
“白笙,白总,大美女,你聋了?”陆何陡然拔高了声调,吓了我一跳。
“你小点声,吓死我了。”我抚了下心口,深呼一口气。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快点,这个关系户要不要?”陆何把简历扔到我面前,再次躺回沙发上。
“赵敏敏?这是哪门子的关系户?”我疑惑极了。
“元域推荐来的。”
“学长还管相亲对象的就业问题?”我对赵敏敏没什么好印象,先不论她工作能力如何,单单她的身份就是个麻烦。
“谁知道呢?这位赵家的千金原本在张奇峰手下工作,我们把张奇峰的一部分产业收购了,这位千金就赖上我们了。”陆何愁的在沙发上来回打滚。
“我们只收购了百分之二十,她一个文秘干嘛来我们这儿干嘛?你缺秘书吗?”我看了看赵敏敏的简历,硕士毕业,留学归国不到两个月,履历平平无奇,既无大功也无大过。
“我可不惹这麻烦,据说陆行长的儿子对这位千金有意思,我可不当这出头鸟。”陆何生平最怕两件事,一是小孩在他怀里哭,二是美女在他怀里哭。
“怎么还有陆行长的儿子,这都什么关系?”我看着赵敏敏的证件照,陷入了困境,元域、赵家、陆行长这三个我一个都惹不起。“这哪是招了个员工,分明是请了尊菩萨。”
“只要别把她安排给我就行。”陆何揉了揉眉心,看起来一脸的不顺。
“最近怎么回事?精神不大好?”我询问道。“我听coco说,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嗯,你说这些长辈都什么心理,我不在家的时候,千呼万唤让我回来,心肝蜜饯的喊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吧,什么狗崽子臭小子还是我。我跟我爸是三天吵一架,一架吵三天。就没有清静的时候。”陆何拨开刘海露出眉毛,凝成一个川字。
“那你现在住哪?酒店?”我见他还有心思吐槽,想来问题不大。
“我住苏医生家。”
“你们同居了?”我惊讶的看着他,这厮竟然慢条斯理剥了颗口香糖,吹起了泡泡。
“没有,我只是借住,我俩上周就分手了。”陆何一向没心没肺,尤其感情问题上,他奉行的是常换常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分手了你还住他家,您这脸皮真是……”我对他竖了个大拇指,真情实感的钦佩道。
“这你就不懂吧,我这叫关系降级,做不成情侣还能做朋友。要是我俩交往的事被我爸知道了,我非得掉层皮不可。但现在不同了,他找他的灵魂伴侣,我找我的soulmate,我俩互不干涉,又安全又放心。”陆何吹起一个巨大的粉色泡泡,嘭的一声爆的脸上到处都是。
“哼。”我没憋住,笑出了声:“你收敛点吧,像你这样玩,早晚要翻车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不懂。”陆何对着手机不停地摩挲下巴,但黏糊糊的触觉却一直存在。
“苏医生遇见你真是倒了大霉了。”我感叹道。
“你还是不是我朋友,苏医生是捡了大便宜了好不好,他上哪找我这么体贴入微的前男友。不哭不闹不上吊,只要他有新人,我立刻圆润的滚开。这可是每个男人的梦想。”残留的泡泡糖怎么都弄不掉,陆何变得有些烦躁,直接冲进卫生间清洗去了。
“你可别污蔑男人了,这只是你这种渣男的梦想。”我隔着门板反驳他。
“你是男的还是我是男的,只有你这种母胎solo才相信男人的本质是从一而终,我告诉你,谁都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只是有些人不好意思承认而已。”陆何推开门,脸上挂着水珠,刘海被随意的拢到头上,随性且不羁。
我不认同他的观点,但我没时间和他在这里争论。因为我和郁凛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你干嘛去?”
“十二点了,吃饭去呀。”我打开包包,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
“去哪?带我一个。Coco每天订盒饭,我都吃腻了。”
“和客户约好的应酬,你确定要去?”
“那算了。”一听见客户,原本精神百倍的陆何立刻偃鼓息旗。“你今天见什么客户,还要补妆?”
“重要客户。”镜子里的人抿了抿嘴唇,露出满意的微笑。
约定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因此我选择了步行。
我走在马路上,思考着见到他第一句要说什么。
你好。不行,太普通了,真成了见客户了。
想我了吗?不行,太羞耻了。万一他不回应,我岂不是很丢脸。
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可那样会不太高冷,他应该会不高兴。
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家糖果店。这家店我上次来过,为艾磬女士挑选谢礼那次。时过一月,牛油果味的糖还在货架的正中央,使得我一眼就能看到它。
我想,郁凛应该会喜欢的。
事实上,我该改变一下‘我想’这个句式。
“郁凛哥,你不是不喜欢甜的东西吗?”
我不喜欢长方形的桌子,非常非常的不喜欢。除此之外,我还非常讨厌绿色,这个鲜明到我想藏都藏不了的颜色。
“白小姐好巧啊,在这也能遇到。”杜辛金坛穿了很可爱的格子裙,眼角带笑,看起来刺眼极了。
“是啊,好巧。”我剥了颗糖,填进嘴里,整个嘴巴甜到发腻。
郁凛坐在我的正对面,杜辛和赵敏敏分坐两边,褚绪和一位我没见过的男生从远处走来,正热切的跟我打招呼。
“抱歉。”我打开手机,郁凛的讯息映入眼帘。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短信。
是我提出隐瞒情侣关系的,这种情况理应我来承担。
“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还要预约,不打扰你们吧。”褚绪坐在我的右手边,我和他的距离是三十公分到四十公分,尚可接受尚可接受。
“不打扰。”我回道。
“幸好我看到郁凛哥了,要不然我们还要排好长的队。”杜辛拿起菜单,大手一挥开始点菜。
“你们不是约了谈事吗,你们聊你们的,不耽误。”褚绪对我和郁凛说。
“吃饭谈什么公事呀,食不言寝不语,谈公事应该去公司。”杜辛点完就把菜单退还给服务员,丝毫没有让其他人拿主意的意思。看得出来,杜辛是这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其他人已经习惯了宠小模式,看起来理所应当的模式。只有那位不知名的男士给赵敏敏加了一份甜粥。
我听了三言两语,情况了解了个大概。此次饭局是不知名男士的接风宴。我不认识的那位就是陆行长的儿子,赵敏敏小姐的追求者,陆之行先生。褚绪等人约在此处吃饭,结果忘了预约。又恰巧听说郁凛和我在此处‘谈生意’,便十分不打扰的拼了桌。
所谓社交,不过是同学、同事、朋友三种关系的叠加。像京都这种富含古韵,讲究人情礼法的地方,繁衍出另一种社交模式——世交。这种关系最常用的语境就是‘想当年……’。
“想当年,辛辛天天往我家跑,我妈差点以为我早恋?”褚绪摇了摇杯底的冰块。
“你脸可真大,人家辛辛那是去找你吗?”赵敏敏意味悠长的打趣道。
“哎呀,敏敏姐,快点吃你饭。”杜辛娇嗔道:“郁凛哥,你吃鱼吗,我给你夹。”说着就把我面前的清蒸鲈鱼端到他面前去了。
妹妹,你那叫夹吗,连汤带盆都端走,撑死你郁凛哥哥算了,我恶狠狠的想。停在半空中的筷子显得异常尴尬,便转去夹了个藕夹。
“别生气。”手机里传来简讯,我只看了一眼就掐灭了。抬头,郁凛正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然后埋头扒饭。
“郁凛哥,你尝尝这个,这个超好吃。”
“这个酥肉也好吃,郁凛哥。”
“还有这个,你也尝尝。”
杜辛简直像个喂孩子的保姆,从刚才起就没停过。
这餐刚吃到一半,我便一点胃口都没有。只等他们散场,我就回去睡午觉。
座椅上的糖果被餐馆的空调烘烤的黏糊糊的,我伸手一摸,便沾了满手黏腻,怎么擦都是黏糊糊的,糟糕透了。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我把糖果塞进包包里,想着去洗手间的途中把这堆黏乎乎的东西丢掉。
洗手间的水声不绝于耳,女人们来了又走,在镜子前装点自己。我捋了捋耳畔的碎发,耳环立刻叮当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眉毛、腮红、唇釉,站我旁边的姑娘化了套全妆,然后对着镜子来了个wink,最后满意的离开了。十分钟了,我还在洗手,甚至恨不得洗到他们酒足饭饱。
“小哥哥,在这等人吗?”洗手间外传来刚刚那位姑娘的声音。
怪不得化这么仔细,原来是要去搭讪。
“等我女朋友。”
Game over。
我在心口为姑娘默哀。
或许是别人感情也不顺给了我些许安慰,我终于舍得把手从水流里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