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能、爱无能、爱无能……
这三个字犹如五指山,无时无刻不压在我身上。
就像一个身体健康,自我感觉良好的人突然得知自己患了艾滋病一样。短期死不了,但人生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慢性绝症,不仅折磨身还折磨心。
从肯德基出来,我按原计划回了白家。既然凶手抓到了,我也该搬走了。可惜的是,这几天母亲基本都在医院,我也没什么机会和她联络感情。一想到这儿,爱无能又悄悄爬上我的心头。
我快要被这三个字逼疯了,不行,我要去外面透透气。
“你要干嘛去?”白棠突然拦住了我。
我上去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姐姐爱你。”
“你有毛病吧。”白棠身体僵硬,不知所措。
“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我痛心的看着她,她一脸‘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
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对身边人说过这些吗?一时间,我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里。
然后我拿起电话,从我母亲起,给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全‘告白’了一遍。但是大家的反应大同小异。不是猜我得了绝症,就是觉得我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真的很伤心来着,可陆何还嘲笑我,说我矫情。
我躺在刚冒绿芽的草地上,任由早春的寒意侵蚀我。突然吹来一阵风,风走了,我的眼睛也湿了。陆何说的没错,我真是矫情过头了。
我想在这里大哭,但这不是我的家,我怕惊扰了白棠和佣人。就这样,一阵风一阵风的吹,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进草地,沾湿泥土。
“对不起。”
我哭的太投入,一时竟然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但白棠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我一听就能听出来。
“我收回让你搬出去那句话,要是你真的那么伤心,就骂我吧,我保证不还嘴。”白棠今天穿了件白色风衣,风一吹,她的衣摆就开始飘,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干净高贵。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她见我毫无反应,语气有些急了。
我只是腿麻了,有点起不来。
“妹妹也爱你,行了吧。”她说完这句话,就像吃了一块过期的蛋糕,从头顶到脚尖都透着不自在。“恶心死了,你赶紧起来。”
我承认我有点开心,但我不能笑出声。
因为我一旦笑出声,白棠一定会觉得我在耍她。
……
我没想到自己和郁凛会那么快就再次见面。这栋大厦有十几个企业,一千多个上班族,十八个电梯井同时运作。那得多巧合,我才能第一天上班就碰上他。但老天爷就是这样,最喜欢耍人玩。
他今天穿了纯黑色的职业正装,外面套了件毛呢大衣,优秀的肩颈线配合精致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英国电影里的绅士。进入大楼,他就把大衣脱下搭在了小臂上,立刻就有秘书上前递给他一些看起来很紧急的文件,他们边说边走,然后在门刚要关闭的时候登上了电梯。
看人家这运气,我刚刚等了三分钟才等来的电梯,人家根本就不用等。
我就站在他身后,距他只有十公分的距离。感谢秘书、感谢工作,让这位忙碌的总裁根本无暇关注其他。十公分,我可以看清他西服外套的针脚和他后脖颈整齐的发茬,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牛油果香味。
这款香水太不成熟了,郁凛一定是个幼稚的人。我在心里默默诽谤,然后暗暗吸上一大口。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不不,老天爷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呢。
傍晚六点半,我将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准备带我亲爱的员工们去海鲜餐厅搞一次团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喝了两杯酒,兴致突然就上来了,非要拉着coco去顶楼看一看‘长安花’。
“老板,你喝醉了,我们下次再看。”coco是拦也拦不住,硬是陪我上了顶楼。
“这里没花。”我失落的说。
“这大晚上的,就算有您也看不见呀。”coco扶了扶眼睛,一脸的无可奈何。
“明明有的,我见过的,有玫瑰,有雏菊,很漂亮的。”我的脑子早不知道串到哪个频道里去了。
“好了,看也看了,是不是该走了?”
“我没看到。”我趴在栏杆处,怏怏的说。
“我们先回去,回去我给你找花。”
“coco,我不是无理取闹哦,我是真的见过。”
“老板怎么会无理取闹呢,只要你下楼,我立马去买。”
“我不要买的,我要自己种的。”
Coco和我讲不通道理,便懒得再搭理我。她以前是个篮球运动员,力气大的惊人,背起我就能走,不管我是嘤嘤嘤还是唐僧念经,她都一声不吭、铁石心肠。
眼瞅着我就要被塞进出租车,打包送到家,事情的转机来了,我看到了我的‘救命恩人’,那个穿着黑色西装,身上有牛油果香味的男人。
这个男人喜欢我,所以他一定会帮我。我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持有怎样无理的逻辑,但此刻,这个逻辑横行我的大脑,掌控我的身体。
他身边应该是有其他人的,但我喝醉了,看不太清。
“你救救我嘛。”我扯着他的袖子来回摇。
“抱歉,打扰了。”coco很不好意思的跟郁凛道歉,然后伸手拽我走:“老板,快走了,明天你会后悔的。”
“你救救我嘛。”
他心软了,他挡住了coco来拽我的手,低声对我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你救救我嘛,我想去看花。”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口,像小时候跟外婆撒娇一样,来回摆动他的胳膊。
“看了花,你就要回家睡觉。”他对我提出了要求,这要求不过分,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跟同行的人说了几句,又跟coco聊了几分钟。期间我听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转头扣他肩上的纽扣去了。
Coco跟我们一起上了车,我这位助理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过于尽职尽责了。
我这个人没什么方向感,对去什么地方也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花。
“郁先生,我们现在是出城吗?”
“对,出城以后十公里。”
“是直走东南还是转高速。”coco过于紧张了。
“安啦,郁凛不会把我们卖了的。”我说完就被coco捂住了嘴。
“老板,你明天发火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我尽力挽救过你了。”
路好像越来越颠簸了,我的胃也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
“到了。”郁凛挂车倒挡,把车停到了路边。
这里很黑,远远望去,会发光的只有星星。
郁凛把远光灯打开,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就被驱散了。目之所及,皆是花海。
“京都这个时节只有果树会开花,这边是京都最大的果树园,这是桃花,西面是梨花,再往前,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杏花。”他陪我蹲在路边,给我指很远很远的远方。
“还满意吗,小公主。”他转过头看我,嘴角带着笑。
“夏天,我带你来这边摘果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人许下诺言,真令我羡慕。
“要不要去前面看杏花。”他问我。
“不要了,太远。”
“不远,你只是看不到而已,离我们不过几百米。”说着他就要站起来,但我拉住了他。
我应该吻吻他,像很多浪漫电影里那样。但我没有,我只是贴上他的脖颈,像天鹅一样,和他拥抱在一起。这是我从上百场的芭蕾舞表演中学来的……最能表现爱情的肢体动作。
“我生病了。”
“我一直不知道。”
“前两天我才知道。”
“我很对不起。”
“都是我的原因。”
“可我一直往你身上推卸责任。”
“我得了爱无能,我好难过。”
酒,一种饮料,千百年来登上形形色色的餐桌。婚礼、葬礼、聚会、别离,只要有人,便能找到它的意义。
“老板,我真的劝过你了,可你是怎么拉都不走,我也很绝望啊。”coco坐在我的床边,手里端着半碗粥。
“你可以打晕我呀。”我靠在床头,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不是没等我动手,郁先生就来了吗。当时很多人都看着呢,我不好当众行凶。”
“有多少人?”
“七八个吧。”
“七八个……”七八个,足够我名誉扫地了。“都有谁?”
“我不认识,不过我听见郁先生叫最前面的那个人叔叔。”
“……”我死了,我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其实吧,老板,你不用这么难过。想想昨天你还是有收获的。”
“收获什么?我脸都没了。”
“告白成功啊。”
“啊……”我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在我看来,您的告白有失水准,还过于随便,但郁先生好像不介意,他看起来很开心。”
废话,他当然开心。
“我怎么告的白,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
“我也没听清,不过郁先生送您回家的时候约了周末晚上吃饭,您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