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羽低着头,不禁心虚不已,她的心里想的是弦隐,可是脑海中,却满是慎雍的容颜。
那个翩翩公子,玉树临风,一撇一笑,都是那么清朗随和,且不说他模样如何,单就是为人处事,就比弦隐自在从容许多,这一次,霏羽好像是真的心动了,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心下想的都是慎雍的样子,霏羽再也不想弦隐了,现在在她看来,还是慎雍与她最相合适。
当初,霏羽对弦隐一撇惊鸿,可是如今,即使是一撇惊鸿,也挽回不了霏羽对弦隐当日的那份情意了。
嫦秋儿起身离开了,这里,只剩下霏羽和慎雍两人,屋里,一时不免陷入深深的沉寂。
慎雍道:“他们都走了,江姑偏又要留下我俩,你说,江姑这是何意?”
霏羽低声细语道:“霏羽已是束江之人,自当侍立于江神大人身侧,侍奉左右,怎敢再如往常一般随意,也许,沚江神大人也是因为这个缘由罢。”
慎雍道:“哦,原来如此,江姑心里想的什么,你倒是清楚。”
霏羽道:“霏羽应做的事情,霏羽自当是该尽力为之的,沚江神大人心里想的什么,霏羽心下是猜不到的,这只是霏羽的假想,也不一定尽如沚江神大人心下想的那般,依大人您看,沚江神大人又是何意呢?”
慎雍道:“你整日侍于江姑左右,却都猜不出来,我又怎能猜得到呢。我看,江姑的意思,正如你说的那般罢。”
霏羽道:“江神大人有所不知,霏羽不曾侍奉过沚江神大人左右,亦是不知沚江神大人的喜好的。”
慎雍道:“难怪,我原以为你在江姑那里不得重用,她才舍得将你荐于我呢,原是你与她并无什么交际,她才这般轻易放你离去的呐。现已无事,你回去收拾行李罢。”
霏羽道:“是。”
霏羽并未对慎雍说出自己离开沚江的真正原因,她一面觉得说出去丢人,一面又觉得心虚,于是只好将此事深埋心底。
霏羽随着慎雍去了束江,束江也不比沚江哪里差,束江的侍人、侍女们也很好,他们都很照顾霏羽,霏羽在束江渐渐适应了,慢慢就忘了在沚江之时,所经受的那些悲痛,也慢慢的,将对弦隐的那份情爱给丢弃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能掏心窝子地对他好,可是不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该另当别论了。可是,弦隐对霏羽来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在霏羽心里,他是特殊的存在,是明镜一样的存在,弦隐对霏羽有知遇之恩,是他教会了霏羽为人处世的道理,他亦师亦友,所以,尽管霏羽自心里抹去了对弦隐的情爱,却也无法抹去,她对弦隐由衷的敬意,不管过去多久,都无法改变。
霏羽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今日喜欢这个,明日便又去喜欢那个了,到了后天,就又喜欢另一个人了。这会子,霏羽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束江江神。
霏羽现在喜欢的,是束江江神慎雍,她以前喜欢的,是沚江江神的儿子,弦隐,她曾经以为自己和弦隐是一对,也曾相信自己是喜欢弦隐的,可是,后来因为沚江江神的阻隔,霏羽便清醒过来了,原来她并不喜欢弦隐,而是自己蒙蔽了自己,自己欺骗了自己,自己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可是,其实她并不喜欢他。
束江江神还没有娶妻,他长得也不丑,他的条件那么好,模样也不错,深得仙界诸仙子们的青睐。霏羽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不敢奢望他什么,只希望自己可以早日从中醒悟脱身。
霏羽在束江水宫中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每一天见到的侍人、侍女们也都是一样的,霏羽在束江的活计轻松得很,每一天她都有大量的闲暇时间,所以,每到夜晚,回想起自己一天,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这一天是白过了,一想到自己又荒度了一天的时光,霏羽的心里多少都会有一些遗憾。
霏羽发现,只有一整天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自己这一整天,是白白度过的,她不想去想慎雍,可是她无法阻止自己的心不去想慎雍,就这样,她每一天都重复的过着,日复一日地想着慎雍,想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霏羽对慎雍的记忆,历久弥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慎雍的身边见到他,可是,单单就是在心里想着他,就已经是十分高兴的事情了。
霏羽在想慎雍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鲜活的、是充满生机的、是有意义的,虽然慎雍是高高在上,她高攀不起的束江江神,是诸多仙子心仪的爱人,亦是她本就无法与之相遇的神仙,可是她的心里还是默默牵挂着他,霏羽想:“就让我对慎雍的这份爱意,深深地、默默地藏在我的心里好了,这是我深埋在自己心底,永不可言说的秘密,是心间永恒的记挂,即使无人知晓,也无怨无悔。”
慎雍的手里拿着一支白玉凤簪,这支玉簪的主人,已经离开这世间好几千年了,如今,玉簪的主人早已经成灰成尘,湮灭于世间了,而这支玉簪却依旧完好无损,且被慎雍宝贵地珍视、珍藏着。
慎雍看着手里的这支玉簪,自语道:“我找到她了,你与她失散了那么多年,一定很想她罢。”
这支玉簪,曾挽起过那个女子的秀发,而今,物是人非。它也曾被她小心呵护过,那个女子,生前很是喜欢它,平日里总是把它收起来,生怕它被摔坏了,就是到了重要的日子,她也不舍得佩戴它,于是,便只好在一时兴起之时,将它拿出来,戴上一戴,要是不高兴的时候,便连碰都不会碰它一下,这一来,是怕自己一时冲动,把它给摔了,二来,是怕让它沾了人间浊气,玷了清净。
好几千年前,慎雍还不是慎雍,他是赵翊,是一个凡人,却比世人要尊贵得多,他是帝室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在众人的呵护之下长大,从未吃过苦头,因此,赵翊生平数十年,只学会了贪图享乐,却不知道如何治理这个帝国,如何善待自己的臣民。
先帝崩逝,赵翊登上帝位以后,因其滥用国法、苛责百姓、一意孤行、听信谗言,使得整个国家,不出三年,便已日渐分崩离析,等到其醒悟之时,已经为时已晚,整个帝国,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万千百姓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因此,在后世,赵翊背负了千古骂名,和万古遗恨。
元夕是赵翊的妻子,嫁给他的时候,元夕方才一十有八,赵翊不过二十有二,这时候,先帝已然作古,赵翊刚刚登上帝王之位,那时的他,本想与自己的帝国一起海晏河清、共享繁荣,怎料想,不知百姓苦乐的他,生生让这个帝国葬送于自己的手中,让先祖们的所有努力,皆都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国亡了,赵翊本该为这个帝国陪葬,他也曾拔剑自刎,但他的妻子不允,阻止了他,带着他和他们的儿女一道,离开了都城,离开了这个曾经繁荣,而今战火纷乱的地方。
天上晴空万里,地上大路宽广,人生在世,终究还是无法让这一瞬间的美好,永远停留,可是它却可以在人们的记忆中,凝固成永恒。过往一直不曾远离,永远都停留在李晏安的心田,这是她的记忆,是她不舍得丢弃的美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遗忘的事情。
烽火狼烟,乱世之中,国破家亡,李晏安选择了隐姓埋名,过起了常人的生活,过去的繁华尊位,都是过去的云烟,她舍得,既过去了,那便是已经彻头彻尾地过去了,就像这个帝国一样,可它的一切,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成为了永恒,时刻警醒着人们,切莫忘记自己是谁,莫要像那个亡国之君一样,滥用职权、疏忽大意,葬送自己祖祖辈辈的心血。
李晏安与赵翊同岁,是先帝在位之时,当朝丞相的小侄女,后来,赵翊坐上了帝位,听信了谗言,夷了丞相的三族,李晏安的爹娘,未能幸免存活,如今这世间,天大地大,李晏安再也没有亲眷了。
李晏安一十九岁那一年,与赵翊定了亲,那一年,帝后赐给她一支白玉凤簪,李晏安视为至宝,心爱不已。两年间,赵翊与李晏安的亲事,一直一拖再拖,直到最后,先帝驾崩,他们的亲事也没有做成。再后来,丞相也去后,李晏安与赵翊的婚约,更是再无人敢提起,众朝臣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赵翊也不提,两人的亲事,也就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