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三言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回了吕府,一路上哼哼着小曲儿,满脸的春风得意。吕邃恰巧在不远处,将吕三言这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吕邃心中想:“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还又蹦又跳的,完全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是被管事的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罚她呢。”
吕三言见四下无人,才敢这般放肆的,她哪里知道,吕邃已经看到了她这副疯癫模样。她在吕府的长廊下,跑来跑去,又唱又跳,开心得很,阳光照映在长廊上,廊外枝叶的影子印在她的脸上,她站着,看着廊外叶子随风飘动,光影交错,瞬间定格,这景象,好似一副画。
吕邃看着这副景象,看着吕三言,他那沉积已久,沉闷着的心,好像有了生机,又重新活起来了,他对生命有了新的体悟,感受到了活着的意趣。
吕邃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从混沌中醒来,只为识得你名姓。”他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发自肺腑由衷地感谢自己活在这世上。他说他从混沌中醒来,混沌便是无意识之时,醒来便是有自我意识之时。他有了自我意识,他才是他,他便是他,他既是他,那便有喜欢的人或物,他喜欢的人也在这世上,而且就在他跟前,他哪里会不高兴呢。活着真好,他在这个世上,她也在这世上,他们都在这世上,真好。
吕三言将秦仟答应献舞的事情,禀告给周管事以后,周管事也只是敷衍了几句,便让吕三言回去了。周管事早已经知道秦仟姑娘答应献舞的事情,只是未告诉吕三言罢了,周管事心想:“吕三言这丫头,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吕府摆宴,可算是结束了,办得还算圆满,吕府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为了照应宴上的大小事务,吕府上下,都紧张得很,生怕哪点出错,落下话柄子。
秦仟这次,可是破例去了吕府献舞,她当然知道,只要去了吕府献舞,别的府里也会派人去请她献舞,她当然是不会去的,可她若是不去,别人就会说她的闲话,她不能让他们说她的闲话。因此,从吕府回去后,她便与众人说:“从今以后,我歇舞了,再也不在人前跳舞了。”
秦仟去吕府献舞,只是想要跳给崔阁看,他自从成这国舅爷以后,就再也未去过秦楼了。他最爱看的,就是她跳的六幺舞,时过境迁,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她跳舞了。在以前,他总是会来秦楼看妹妹,顺带看看她,看她跳六幺。那时候,他们三个总是会在一起拉闲话,说家常,相互牵念,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尊卑,只把对方当成朋友伙伴,而如今,他们的地位身份,却已是天壤之别,不同往日了。
秦仟从未想过要高攀他们兄妹,也没想过自己和他们还有什么牵连,自然,他们和她也不会再有什么牵连。
妹妹生得端庄好看,他们是亲兄妹,哥哥自然也不会差,崔阁长得也是风流倜傥,又是这般身份,若是想要续弦,家室好的姑娘,大都愿意跟着他。崔氏的妻子已经死了,死了有一年多了,他那三个孩子,也都生得好看,招人喜欢,偏生没了娘亲,也真是可怜。
又到冬天了,雪下得很大,秦楼里,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祥和,隔绝了外面的严寒,抵挡住了外头的风雪。有宫女来秦楼传话,说是崔后在国舅府上,想请秦仟姑娘到国舅爷府上小叙。秦仟当即让宫女稍等片刻,她回去换了身衣裳,梳好头发,打扮了一番,打点好宫女,这才上了马车,往国舅府去了。
行人寥寥无几,天上飘着雪花,马车缓缓地走着,宫女跟在马车的一侧,这会儿雪下得小了,零零散散地飘着。
秦仟的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她也不知道崔后突然叫她前去,所为何事。
马车走得慢,行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国舅府,宫女对马车里的秦仟道:“秦仟姑娘,我们到了,下车罢。”
秦仟道:“好。”
宫女掀起帘子,扶着秦仟下了马车,领着她进了国舅府。
宫女进门通报,说是秦仟姑娘已经到了,正在门外侯着呢。崔后让宫女把秦仟领进来,秦仟进屋后,见到崔后和国舅,赶忙向他们施礼。
崔后道:“仟妹妹,快起来罢,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跟我们见外了。”崔后说罢,拉着秦仟坐下,让宫人上茶水,上糕点。又接着道:“也不知道你忙不忙,今儿好不容易出了宫,想着好些年不见你了,便这般慌忙地叫你来见见面,说说话。”
秦仟道:“劳您惦念,我那儿今天不忙,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崔后道:“别来无恙,倒是这些年未见,你愈发漂亮了。一路过来,挨了不少冷罢,来,快喝些水暖暖身子。”
秦仟道:“谢谢娘娘。”
崔后道:“跟我客气什么。”
崔阁道:“仟姑娘,难得你来一趟,好不容易见一面,一会儿留下吃个便饭再回。”
秦仟心下左右为难,也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毕竟今时已不同往日,她怎能不知尊卑,不懂廉耻,厚颜无耻地留下呢,万一崔阁只是跟她客套呢。
秦仟道:“娘娘,国舅,秦仟就不留下吃饭了,秦楼那儿虽说不忙,可离不了人,我还得回去看着呢。”
崔阁道:“仟姑娘,无妨,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说。”
秦仟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辜负娘娘国舅的一番好意了。”
崔后道:“仟妹妹,可别这么说,实在太见外了。正好儿,你还没见过孩子们呢,来,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秦仟跟着崔后出了屋,崔阁也一同出来了,几人去了另一个院子,刚到院儿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小孩们,打闹嘻戏的声音。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眉眼很漂亮,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小娃娃见到熟人,便冲他们笑,很是可爱。姑娘见到崔后她们,赶紧行礼问好。
秦仟道:“秦衿?你怎么在这里?”
粉衣姑娘道:“仟姑娘,我。”
崔后道:“仟妹妹,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咱们先去看孩子,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待会儿再说啊。”
秦仟道:“秦衿,你失踪了六年,你知道秦楼里,大家都很担心你吗?这么多年,我们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如今你安然无恙,为何不回秦楼报声平安?”
秦衿道:“仟姑娘,这孩子是荣夫人和舅爷的孩子,从他一生下来,我就照顾他,我。”
秦仟道:“你这六年,一直都在国舅府是吗?”
秦衿道:“是。”
崔后道:“仟妹妹,跟我进去看看孩子。”
秦仟道:“娘娘,秦仟不进去了,免得惊扰了姑娘,公子。”
秦衿道:“仟姑娘,六年前,是我求荣夫人留下我的,我不想待在秦楼,我不想学跳舞,仟姑娘,我宁可在这儿当牛做马,也不想回去。求你,不要让我回去。”
秦仟道:“不回去就不回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现在,秦楼是我做主,秦楼离了谁,都照样开。你的身契,我早就烧了,你现在和秦楼,一清二白,毫无瓜葛。只是,秦楼里的姊妹们,可怜你,白担心了你这么多年,真是不值当。”
秦衿道:“仟姑娘,谢谢你。”
秦仟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罢。”
秦衿道:“嗯。”
秦仟道:“好,许人家的时候,记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别嫁错人了。”
秦衿道:“仟姑娘说什么呢。”
秦仟道:“娘娘,舅爷,见笑了。我不多打扰了,就此拜别。”
崔后道:“仟妹妹,你才待了这么一会儿,就回了,也不多跟秦衿再说说话?”
秦仟道:“不必了,几年不见,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本以为,她已经死了,这会儿突然活生生地站在我跟前,我反倒觉得不怎么真实了。娘娘,舅爷,这就别了,勿送,秦仟告辞。”
崔后道:“仟妹妹,你莫不是生气了?怪我不告诉你秦衿在哥哥府上,怪我这么多年,都没和你见过面。仟妹妹,我很少来哥哥府上,也没机会见到秦衿,要不是后来在哥哥府上见到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这里。秦衿那时小,哥哥根本不认识她,仟妹妹,莫要生气,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啊。这么多年,我们没再见过面,我是有苦衷的,仟妹妹,你要体谅我呀。”
秦仟道:“娘娘多虑,秦仟未曾这般想过。秦仟看着娘娘,国舅,秦衿过得好,秦仟心下也替你们高兴,秦仟知道娘娘居在宫中,有诸多不便和无奈,秦仟都明白,秦仟没有生气,娘娘莫要多想。我实实在在是放心不下秦楼,得回去看看,娘娘,舅爷,秦仟就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