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碎片终于没办法继续保持悬挂在合页上的状态，翻滚着落地的瞬间，白墨的眉毛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阳光顺着被撞开的大门投射进来，强烈的明暗对比度让人的眼睛一时没办法适应，几乎看不清东西。
一枚手雷顺着地板缓缓滚动着，轻轻地碰撞在了白墨的脚边，停了下来。
手雷的顶部，一颗弹孔清晰可见。
广场管理处并不是要塞堡垒。
这栋差不多十多年前和广场一起修建的二层小楼采用了全木质结构，平常的功用，大概也就是存放一些广场的清洁工具，外带作为公共厕所和游客中心使用。
因此白墨没有用多大力气就直接从正门撞了进去——他的计划很简单，在其他的威胁都被狙击手肃清的情况下，他直接从大门冲入，而后，精确射击手雷顶部的发火机构。
这种普遍装备布尔宁警察部队的破片手雷，发火装置是撞针式——也就是说当松开拨片的瞬间，手榴弹顶部的撞针会在弹簧的带动下直接向下，撞击雷管发火药，从而引发爆炸。
换言之，如果在撞针撞击发火药之前，就将撞针打飞，那么经过安全处理的火药是不会因为简单的跌落或者碰撞而引发爆炸的。
在冲入房间的瞬间，青年就飞快扣动四次扳机，将四名恐怖份子手中的手雷撞针打飞，再给每个人的眉心补上一枪。
说起来简单，但是想要在高速运动中，准确地击中对方同样可能运动中的手雷上，那大约一厘米多直径的区域，也就只有先行者可以办到了。
只是，当干掉了最后的四个恐怖分子后，白墨并没有按照流程开始疏散趴在地板上的人质，或者是将恐怖分子枪尸分离，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青年端着枪，枪口稳定而没有一丝波动，因为楔入放射性元素制作而在昏暗的房间里闪闪发亮的三点式机械准星照门的远端，是一张可以算是熟悉的面孔。
一顶长檐棒球帽下，是大面积烧伤的颧骨和额头，以及伤痕累累的喉咙。
罗伊中士，虽然白墨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他却知道这张两个小时前才见过的面庞，曾经属于第55空中突击师，医疗兵。
“漂亮。”
对面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嘶哑的如同从一个破烂的喇叭中播放出来一样。
“可惜，你应该用这幅身手去对付布尔宁的敌人，而不是我们。”
白墨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枪的准星死死地对准着对方的眉心。
只要子弹出膛，在几毫秒的时间内，对方的大脑就会被超音速子弹搅成浆糊，在一瞬间，对方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不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
这是白墨接受了数年的训练的一部分，身为一个先行者，他不会有任何失误，在这十米的距离里。
但是他还是缓缓地将手指从扳机护圈里拿了出来。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裹在对面的男子的脖子上，那一闪一闪的生理监测装置。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你想赌我的生理监测装置已经因为EMP报废了，又或者我的炸弹背心没有连接？”
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白墨挪动视线，对准对方蓝色的瞳孔。
“至于你心里的另一个疑问，我做了反红外线扫描的措施，你应该不会陌生，你们内务部的特产，冷油。”
冷油，可以屏蔽红外线侦查的膏状物体，内务部专利所有。
一滴汗水沿着白墨的脸庞滑落，似乎是因为刚才注意力高度集中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又或许，这是因为白墨漏算了面前这个家伙的存在。
单纯的红外线扫描并不足以发现有心隐藏的目标——就比如面前这个狡猾的家伙，只是当时的情况下，如果白墨他们行动再晚点，屠杀已经开始了。
所以，白墨没有选择，必须在现在解决这个棘手的麻烦。
罗伊中士此时此刻挟持着一名女性，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遮住，他拿着一把手枪，用枪口抵在怀里的人质的脑袋上——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杀招，是他和生理检测装置联动的炸弹背心。
一旦引爆，两人中间的十多个人质都必死无疑。
“你有什么要求？”
沉默又持续了几秒，白墨微微放低枪口，而后开口。
他已经没办法用一发子弹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只能先做出友善的表示。
“内务部不是从来不和恐怖分子谈判吗？”罗伊中士微微一笑。
“你不全是个恐怖分子，”白墨摇摇头，“我没见过带着孩子来搞恐怖袭击的。”
“再说，”看到对方没有马上回应，白墨再次开口，“如果你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在我冲进来的时候，你就引爆炸弹了，对吧。”
“内务部的人质营救谈判教材吗？”罗伊中士依然带着笑容，“有点低级吧？”
“我不是谈判专家，不懂那一套。”
白墨摇摇头，索性彻底垂下了枪口，“不过，我们都是军人，我想，我多多少少能够懂一点你的感受。”
“是啊，我们都是军人，立誓保卫布尔宁的军人。”
罗伊中尉破烂的喉咙里发出一丝似乎是叹息的声音，不过，他却马上抬起了头。
“可惜，有的人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政治资本，不惜和我们最大的敌人合作……你一定听说‘幻灵协议’了吧？”
白墨没有说话，只是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很遗憾，我内务部的朋友告诉我，‘幻灵小队’里，有朗格人。”
白墨的呼吸动作微微变化了一下，罗伊中士将一切看在眼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朗格人？幻灵小队？哈哈哈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罗伊中尉撕扯着自己喉咙，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笑声。
“多少年来，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敌人就是朗格，所有的战争，所有的袭击，所有的鲜血都是因为那个想要将世界踩在脚下的帝国……而现在，我们最机密的队伍，保卫国家的最后一道屏障中，竟然有朗格人？！这群蓝宝石厅的叛国者到底要怎么样？下一步是不是让诺威尔家族的人来当总统？！”
“……”
白墨张开嘴，而后又闭上，他彻底地放下了枪，笔挺地站在大厅中央，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现在理解了吧？你以为我是因为伤痛而做出这一切的吗？恰恰相反，能够为了我所保卫的人民而战，这一切伤痕都是最荣耀的勋章！”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没用了，那些官僚就这样选择了妥协，那我们这些为布尔宁献出了一切的人又算什么，那些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的同袍们，又算什么？？”
罗伊中士愤怒地扯动了一下怀里的少女，少女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呼，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我了解了。”白墨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抱歉。”
说完，白墨就直接转过身，背对着罗伊中士，而后将手枪插回了腿部枪套里。
“你——”
罗伊中士愣了一下，只是，没等惊讶在他的瞳孔中蔓延开，一声巨响就让整个建筑颤动了起来！
建筑西侧的墙壁被直接撞开，一道黑色的身影直接以接近两百公里时速的速度冲向了罗伊中士，如同闪电一样的身影甚至没有给罗伊中士扭头去看的时间，就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搂着人质的左臂从身体上扯下，连带着他身上的爆炸背心的躯干，从房屋的另一边，再次撞碎墙壁，贯通着撞了出去！
“趴在原地别动！！”
“手抱头！所有人手抱头！”
两秒后，一队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就冲了进来——为了避免还有极端份子潜伏在特警内部，最终的人员疏散和甄别也交给了林宇飞和他手下的陆军特种部队士兵们。
白墨没有去看身边鱼贯而入的士兵，抬起脚，将脚边的手雷轻轻地踢开，走出了房间。
屋外，冬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只是，却无法驱走空气中的寒意。
尸袋的拉链合上的时候，白墨注意到，罗伊中士的眼睛是闭着的。
青年冲着面前的警察点点头，对方用马克笔在尸袋上写下一串编号，而后和另一名警察一起将尸体抬走了。
白墨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警用装甲厢型车——整个厢型车都被李小莫巨大的撞击力撞成了U型，撞在上面的罗伊中士，自然也是几乎被撞成了两截。
这是白墨早就布置好的应急手段，虽然并不那么靠谱，但是最后关头，还是起了作用。
“他的爆炸背心，线是断的。”
李小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啊，要不然也弄不到他完整的尸体。”
似乎是觉得李小莫在说废话，白墨有些心不在焉，如果生理检测装置运作，爆炸背心起爆的话，他和那辆厢型车早就被炸上天了。
“不是这个意思。”李小莫走到白墨的身边，随着她走路带起的微风传来的，还有一阵腥甜的血腥味。
“撞飞他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炸弹背心……连接线是断的。”
李小莫闭上眼睛，将沾满鲜血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是我弄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