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奕仔细端详着穆冰,唇角微微扬起,“你一点儿也没变,我却变了。”他低头,示意自己瘸了的腿。
穆冰这才注意到,季之奕的手里还拿着根龙纹黑色的拐杖,站着的姿势使他看起来有些吃力。
想来,他应该站在这里两个多小时了。
穆冰思及道,“进来吧。”
“好。”季之奕一瘸一拐的走进了穆冰的房内,落坐在沙发上。
穆冰倒了杯水递给季之奕,“因为刚搬过来,所以还没来得及买咖啡机,所以就先请你喝白开水了。”
“好。喝什么都行。”季之奕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这六年,他喝了许多酒,许多饮料,该喝的不该喝的,他都喝过了,可却没有哪一杯让他觉得胜过这杯再普通不过的白开水。
这杯水,一直清凉到了他常年郁结的心。
他紧握着水杯,有些紧张地看着穆冰。
穆冰被季之奕看的无所适从。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之奕放下水杯,双手搓在一起,看起来仍旧有些紧张。
“没事,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你。这六年你去哪了?”
穆冰眼神陌生地看着季之奕。
她很难想像的到,曾经意气风发,油嘴滑舌的季之奕如今变成了和她聊天都要努力找话题的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缺少自信,甚至颓废。
“去了美国。”穆冰微笑着答。她并不认为她是强者,但很明显,现在在精神上季之奕是个弱者,强者对弱者要么鄙夷,要么善待,而她偏善待,只因她也曾是弱者。
“哦哦。”季之奕再次进入了搓手的状态,一双碧绿的眼睛如宝石般明亮,一眨不眨地看着穆冰,像是生怕眨眼的时间,穆冰再次消失一样。忽尔,他笑了,笑得很不自然,“我……我口好渴,你能帮我再倒水杯吗?”
“好。”穆冰接过季之奕递来的杯子,去了厨房重新给他倒了杯水。
相比油嘴滑舌的季之奕,眼前这个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季之奕,她并不反感。
“当当当——”
敲门声响了起来。
身处厨房的穆冰还没来得及说“不要开”,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下一秒,她便听见了南宫爵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好声音说,“你怎么会在她的家里?”
“你又怎么会在冰儿的家门口出现?”季之奕不甘示弱地问,眼里迸射着寒光。
穆冰走出厨房,对僵持中的南宫爵和季之奕道,“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吗?”
“当然有!”
“当然有!”南宫爵和季之奕特有默契,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冰愣了愣,眨了下纤长的睫毛,听着南宫爵和季之奕幼稚的对话。
南宫爵,“我是她的新邻居,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季之奕,“我是她的客人,出现在这里更正常!”
南宫爵,“不正常!”
季之奕,“哪里不正常了?!”
南宫爵忽尔转头看向穆冰,语气像个赌气的孩子,“凭什么他可以进你的家里?而我却不可以,这不正常!”
穆冰走到季之奕身边,清冷的美眸看着南宫爵,“你和季之奕不一样,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她凶巴巴地说完,准备关门。
南宫爵却突然先一步,迈进穆冰的“地盘”,大长腿径自走到沙发前落坐,一副气定神闲打了胜仗般的傲娇模样,“既然季之奕能进来,那我也必须能进来。”
穆冰气得牙痒痒,“南宫爵,我们有约法十章!!”
“嗯,我记得。”南宫爵笑容邪肆,在穆冰看来很是无耻,听他继续道,“但你没写实施日期,所以我不算违约。”
被南宫爵钻了“契约”的漏洞,穆冰瞬间暴跳如雷,挥拳朝南宫爵英俊的脸打去。
南宫爵见势,迅速侧身,轻松躲过,并立即用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反扣在怀里,紧紧地,让她再不能施展暴力。
“你忘了我提醒过你什么吗?”南宫爵灼-热的呼吸扑洒在穆冰的耳畔。
穆冰的玉耳染上绯红,她想发火,想暴打南宫爵,但脑海里倏然响起南宫爵之前所说的话。
“从现在起,只要你对我使用暴力,我就会不分场合的抱你,或者——吻你!”
她只得冷声道,“放手!”
“等你情绪冷静下来,我再放开你,不然你才不会那么听话。”南宫爵极有先见之明地说道。
他很享受地抱着穆冰柔软的身体,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这味道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他以前好像闻过这种味道,特别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南宫爵,放开冰儿!”季之奕紧攥了手里的拐杖,声音发狠地说道。虽然他很想挥拳向南宫爵,可刚才站了两个多小时的他,离开拐杖他会像个废人一样摔倒。
南宫爵看向季之奕,穆冰趁此,在南宫爵那条受伤的手臂重重打了下,疼地南宫爵立即放开了她。
穆冰马上站到与南宫爵两米外的距离,眸子冷凝,警告道,“南宫爵,下次再对我动手动脚,就没这么简单了!”
季之奕怔愣地看着穆冰对南宫爵的态度。
相比六年前,一反常态。
她对南宫爵眼里的厌恶显而易见,这是他这六年来第二次发自内心的愉快,第一次是刚才看见了她。
南宫爵终于从疼痛中缓解过来,紫眸看着穆冰,不怒不恼的好听声音,“你这个暴力女,下手真够狠的。”
“不狠你就没记性!”穆冰瞪着美眸,指着门口,“赶紧离开我家!”
南宫爵看了眼季之奕,随即他再次落坐,炯眸看着穆冰,勾唇邪气地说道,“季之奕不走,我也不走。”
季之奕见此,凌厉的绿眸看向南宫爵,“你这么赖在冰儿的家里,你把我表妹当什么了?你别忘了,虽然你们至今没有结婚,但你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你得对他们负责。用我提醒你吗?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南宫尹哲。”
“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你的目的吧?”南宫爵轻挑了眉梢,邃眸看着季之奕,“我还没问你,你们怎么会认识?”
“呵呵……”季之奕冷笑起来,“第一次觉得你失忆了是件好事。我和冰儿儿通过你认识的。”
“通过我?”南宫爵很想判断季之奕这句话的真假,可他的大脑像是当机了一样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会头疼得厉害。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一手捂住脑袋,头痛欲裂。
但他还在努力回想,他不想永远像个傻子一样,遗失了那一年的记忆。
穆冰可没心思看南宫爵和季之奕在这“叙旧”,虽然她看出了南宫爵身体不适,但跟她没有关系。
她知道,这两个男人都是倔强的主,一个不离开,另一个也不会离开的。
于是,她拿起手提包边向门口走去,边道,“我要出去了,你们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冰儿!”季之奕起身想跟上穆冰,可由于起来的太急,导致他的一条腿发麻,一时没站稳,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拐杖打在茶几上,细碎的裂痕呈现出来。
声音之大,穆冰不禁回头看向季之奕。
他低着头,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紧攥着拳头,她看的出来他在痛苦。
穆冰犹豫片刻,最终,好似什么也没看见,默然的转回身,继续前行,并特意嘱咐说,“季之奕,一会儿把门关好。”
季之奕仍旧没有反应。
南宫爵的头痛终于得到了缓解,他倨高临下地看着季之奕,沉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失去一条正常的腿并不是一个男人颓废的理由。人不怕身体残疾,怕的是心也跟着残疾了!”他说完,箭步去追穆冰。
季之奕仍保持着摔倒的姿势,许久,他翻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上,望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笑了出来,笑中带泪。
他是要感谢南宫爵还是该恨南宫爵呢?
六年前,南宫爵将他的腿打断,六年后,南宫爵一袭话,对他来说醍醐灌顶。
这六年来,他在许多个场合,无数次摔倒,每一次都会听见身边人的议论声,每一次身边人都像帮一个废人似的将他搀扶起来,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被人议论,习惯了被人扶起,习惯了使他成为一个废人,连心灵都残疾的废人。
没错,腿断了不是他颓废的理由。
今天他看见了心心念念的穆冰!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单就穆冰的外貌喜欢她,那么从她说,“季之奕,一会儿把门关好”的瞬间,他便真正爱上了她。
她不娇柔,不造作,更不把他当成一个残疾人。
冷漠如她却也温暖如她,小心的保护了他的自尊心,用着她的方式鼓励着他。
季之奕缓慢而又吃力的爬起身,缓慢而又吃力的走了出去,将门关了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叫做,重新振作。
“冰儿,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错过你!”
季之奕的桃双眼里恢复以往的光芒,又与以往不同,多了丝属于男人的沉稳。很久以后,知道穆冰真实身份的季之奕再回想起今天,发现冷漠的是穆冰,温暖的是夏暖,她们从来都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