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公主的，也会叫人说话，也会受人白眼的么？我以为……”
“拜高踩低，趋炎附势自来都是一样的，三教九流，还是富贵荣华之地都是一样的，谁都要分个高低出来。”
悠然这一番话倒是傅笙从未听过的，正因为不曾听过，又因为这一番话，让这会的傅笙听到了心上。
生出了一份惺惺相惜之感……
他是呼延氏族女生下的孩子，自幼让人叫着杂种这两个字，身上这两个字左右是洗不干净的，而面前的这位公主……
他倒是听说过，若先太子还是太子，她这会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公主才是，常听闻永嘉长公主得宫中众人喜欢，自由锦衣玉食，旁人没有的好，她一早就有了，不曾想，还是有缺憾的。
这宫里头也有那爱嚼舌根爱咬蛆子的人，还真的是到哪儿都是一样！
面对傅笙这么淡笑的一问，悠然不免就笑了，需知道，饥则附，饱则扬，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直都是如此，这世上，这样的势利眼多的是，到哪儿都一样，到哪儿都逃脱不开的。
极宠于一身便是极怨于一身，这话不是只受用于那些妃嫔，更受用于如悠然这样的“异类”！
她的身份本不该让她自己有那么多的宠，她该像个蝼蚁一般这么的活着，不受人注目，才刚是最好的！
“德不配位，自然有无数流言，我要让自己有成就，让众人看着，我就是永嘉长公主，谁的女儿我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公主！”
悠然眼里似有星辰一般明亮，在这会看着面前的傅笙，只说出这么一句话，哪怕她这会有些想家。
说下这话的时候，傅笙明明瞧见悠然这位公主的眼里有泪光，且露了风的门牙，看起来又那样的让人觉得童稚，可傅笙还是信他所说的话，且取了自己手上的一条线。
“那公主，你先将你的牙齿拔了吧，等满口的牙齿全长满了，将来不管有没有德，这咬起人来也叫那人受用一些不是！”
悠然看着傅笙手中那根拔牙的线，在听完这话之后，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觉得倒也是，就收下了，让连翘姑姑帮着自己把牙给拔了。
连翘可没这个胆子，她哪里帮人拔过牙，这东西她可不会……
“我的小祖宗，你可放过我吧，你这牙，一直一来都是你婶婶帮你拔得，你看过咱们身边的人哪里敢动手的，正使大人，你可会，你若会的，你便帮帮忙吧，我看娘娘也是这么动手帮公主的！”
连翘胆子再大，也不敢动这个手，手下没个轻重的，这会只把线又递给了傅笙，让傅笙自帮着动手吧。
她见楚凝瑛做过的，看傅笙也懂，想来也不怕什么，悠然倒也极为的自来熟，伸出手将那绳子让傅笙牵着，自己则把牙齿绑上了。
“刚巧我吃饱了，麻烦您了！”这一大一小的，这么一吆喝，傅笙手上一个巧劲，悠然这会可捂住了好一会的嘴，只等到牙齿哪儿在不出血了，这才开始说话。
而傅笙这手里送了个木碗出去，这会可是多了个牙齿回来，想想也挺有趣的！
“那小公主倒也不娇气，看着也还行，走了这么一天，吃个饼子弄一口汤，真就这么对付过去了，真是难得！”
傅笙将那一颗牙放进了手边的一个钱带里头，这会副使走上前来，与傅笙交谈，只道悠然这么一个小姑娘，比他们所想的好多了。
还以为这小姑娘会哭哭啼啼的！
“看以后吧，歇过今晚，脚程加快，六月里一定要到龟兹，再晚，人和畜生都吃不消，非死在大漠之中！”
对于副使所说的话，傅笙在这会只是笑了一笑，只说看以后的日子，这才一天，都受的下来，往后日子长了，沿路颠簸，熬过了且在再说别的，熬不过，说再多那也是白搭。
日子紧，他们明日里路途一定要加快，这一次的货物多，周期长，加上往后的天只会越来越热，不会像现在这样子，这么好熬，这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副使经历过一次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出使听着是个好差事，可却是个折腾人的，拿的银子多不假，只是一出去好几年，还真的不是常人能够耗得起的。
且这一次，他们还加上了六大一小的女眷，走起来更是一个麻烦，前路更是许多的麻烦！
这般说过之后，傅笙与副使两个人只不过随意寻了个地方靠一靠，把饼子与水喝完之后，便卧下来歇息了。
到了第二日，又是一路奔波的路，吃的也是干粮，一路下来，窝在那马车里头，几个宫人已经受不住，可他们都是签了军令状出来的，若敢胡来，不禁她们要死，连带着京中的家人亦是一样。
便是累，却也不敢多嘴，就这么一路忍着，这里头，又一拨人专门看顾着她们，她们又都是女流之辈，着实不敢放肆。
一路而行半个多月，雨季来临，这雨每日里连绵不断，湿湿嗒嗒，走宽敞的官道还好一些，路还不算难走，可一旦走到僻壤的小道之上，连她们这些坐马车的人都要下来推车。
这一路上下来，一下子病倒了好几个，风热发寒，接二连三，好几个宫人已经开始哭了，只道自己怕是挨不到那拿银子的时候，怕是半路就要死在这儿了。
悠然处有人护着，到还好，不过连日这一番的奔波，也确实清瘦了不少，再不如从前在宫中日子里过的那么无虞，人也圆润瞧着便看着人是那样的精神。
连连翘最后也在这雨季之中受了风寒，这一路都是吃着药，跟着这车继续走，半点都不曾停歇。
连翘倒下了，悠然亲自照顾着，停下休憩的时候便加紧熬药，半点没有公主之尊的样子，打水煮些开水与连翘，与同车之人喝，都是她这么个小小的人在忙碌。
也正因为这一番的忙碌，让这许多的随行之人诧异！
这个公主，从一开始出去到现在，这路程也走了一小半下来，舒服不舒服的日子，都已经走过了这么久，能这么久不声不响，对于一个八岁的女娃娃，这有女儿的都不敢保证，自家的女儿有这么个心性。
且这女娃娃更了不得是，她这一路上也没闲着，这通关的翻译自从与他们会和之后，她已经开始学习龟兹、姑墨、温宿处的语言，在一张小几之上，每日里学那么一两句话，学的格外用心。
自己学还不算，带着那些身子好的宫女们也在一块的学，看着那是有模有样的，这样的公主，与他们眼中所想的金枝玉叶还真的是不一样，不仅不一样，更让她们跌破眼镜，简直不敢想，这还有这样的公主在。
好在这大夫是现成的，各样的药材也是现成的，随用随拿，这人是吃了一番的苦，熬过了倒也就好了。
等熬过了这雨季之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像是缺了好一块的肉一般。
五月头，雨季渐渐消退，可暑气慢慢来临，每日里坐在马车之中，便是把车帘四处拉开，亦是满头的汗，越到大漠处越是如此。
且到了大漠里头，这马车已经不能在用，他们一行人，把马换成骆驼前行，马车也换成了极为建议的板车，躲在那板车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戴上了面纱，将头皮包裹住了，防止晒伤。
一路江河湖泊的这么走过来，悠然真的看了很多，也开阔了无数的眼界，她幼时与母亲与婶婶一起出去过，可那时候的记忆还是模糊的。
现如今所看到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印象深刻，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这是大梁的完全山河，也是别处的万千山河，确实壮观。
那样的心境，并非书中所写能感受，却是自己亲生经历后晓得，原来这眼前的一切是这个样子，原来该当是如此。
故而是到了这会，悠然才觉得，出来这一趟是值得的，不止悠然，连连翘也是这样觉得。
她跟着楚凝瑛也走过不少的路，可这戈壁沙漠，骆驼板车，与那些与她们长得根本不一样的这些人，都是新奇的。
余下的五个宫人亦是觉得格外的新奇，从不曾见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开了眼界了，才发现，原来外面竟然是这般模样。
她们的纱裙不过遮了一点点的手臂，那么短的裙子，他们看见的时候，还是害羞的！
这一路上，悠然接连又掉了三颗牙，门牙尽数长出来了，虽清瘦了些，黑了一些，可还是标志的小姑娘。
到达龟兹驿站之后，正正好好便是六月，龟兹国的使者早已经等候着他们一众人的到来！
在悠然由连翘手牵着下了马车时，半人高的她有着足够的气势，熟练的用着龟兹当地的话语，向使者介绍着自己。
“我来自大梁，我乃大梁永嘉长公主，奉大梁皇帝之命，出使贵国，与贵国通贸缔结和平！”
这一番的话，让龟兹使者震惊到不敢相信的同时，亦是让大梁出使团震惊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