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头晕目眩中,李子健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被带进了一家府邸,然而他却迟迟不肯醒来,因为虚幻的梦实在是太美,而现实又太残酷了;梦中,桃园依旧,整片天都还是蔚蓝的,他与老人、红尘在夕阳相伴下相互追逐嬉闹,你一句我一句地逗趣着,一片欢歌笑语,整座桃园闪出春日花开之美景......
突然,天边传来‘轰’的一声,一瞬间,花儿悉数残败、枯萎,花径根旁躺着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然那面庞却如此的熟悉,往日的笑声还在耳边萦绕着;接着,整片桃园的花儿都相继凋零了,竟开始下起了桃花雨,似在为逝去的人儿哀悼般,凄婉、悲壮、哀伤,掉落的花瓣浸在逝去者的鲜血当中,却愈加娇艳了起来.......
“啊!”一声惨叫从李子健的口中喊了出来,他猛地坐立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额上冒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是梦,那是梦,都是梦,那确定是梦吗?他的家园、他的亲人们现在如何了?哦!不,不是梦,那是现实,桃园毁了,素家军彻底没了......
黑暗笼罩着他,他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哪儿?王爷呢?他要见王爷,他想要回桃园.......
就在他稳住身形,正欲破门而出时,耳力超强的他听到附近有脚步声,而且是一个人碎碎的脚步声,来者是何人?此处到底是哪里?为何要将他反锁在这里?
“子健哥哥!子健哥哥!”门外悄然传来一阵阵轻唤声,倚靠在门边的李子健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这是他很熟悉的声音,“子健哥哥!你醒了吗?我是翠儿,是王爷派我来的......”
“翠,翠,翠儿,我,我......”李子健听出是翠儿的声音时,很激动,他想要对她说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儿来,恐惧不由地袭上心头,是因为他浑身是伤,口干舌燥,所以嗓子才出不了声儿?还是因为他声带受损,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说不出话来了呢!不会的,这决定不会的;但当他掐着喉咙试图发出声音时,整个肺腑都似在震动着,却还是没出来声儿......
“子健哥哥!子健哥哥!你在里面吗?你还没醒吗?”翠儿的唤声再次响起,李子健用嗓子尝试失败后,用手臂狠狠地拍打了门窗两下,以此来示意着翠儿他已醒了。
“嘿嘿!那翠儿就进来了。”翠儿确保李子健是醒的后,就偷偷开了锁,进屋前往四周张望了一番,见没人跟踪,于是松了口气。
“子健哥哥!翠儿将你这间屋子点亮,”翠儿进屋后,用手中提的小红灯笼迅速地点亮了整间屋子,就在她回头的瞬间,瞧见受了一身伤、脸色苍白的李子健,吓了一大跳,“啊!子健哥哥!子健哥哥,你,你这是,你怎会受这般严重的伤?”
“翠,翠,翠儿......”李子健一边张合着嘴巴,一边做着手势,他唇角的血还未干,整张脸似在抽搐着,看起来很扭曲,神情极其痛苦......
翠儿自幼待在甑子樊身边,见过很多大场面,处于各种场所,都能够应付自如,然她此刻待在这间小房子里,却忐忑不安,说话都不利索了;她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接触过受重伤之人,此刻见到李子健,惊得说不出话了,她神情久久未定,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没有被吓晕过去,“子健哥哥!哥哥!你,你......”
李子健透着翠儿的视线瞧见了狼狈不堪的自己,他带着一身的伤出现在昔日的友人面前,而且此时此刻正面目狰狞地瞧着她,他想要安慰她受惊的情绪,但却说不出一个字,内心很是绝望,并在无奈地哭诉着:“翠儿!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翠儿强忍住心头的惊愕,眼眶都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她缓缓地回过神儿来,瞧着李子健的比划,大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这是在告诉她他说不出话来了,“子健哥哥!翠儿明白了,翠儿都明白了.......”
翠儿上前将李子健搀扶到了床边,柔声哽咽道:“子健哥哥!你先躺下,翠儿这就给你上药,这药是王爷特意吩咐翠儿带给你的,药效极好,待翠儿帮子健哥哥敷完药,不出十日,子健哥哥身上的伤就会全好的......”
话还未说完,药还没敷上,她的眼泪就先滴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她意识到了,于是慌张地擦干眼角汩汩而出的泪水,“子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翠儿不哭了,翠儿再也不哭了,翠儿这就给你上药,你忍着点儿,子健哥哥疼得话,你就掐翠儿......”
李子健反手紧握住翠儿为他上药的手,与她相视一笑,继而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他,不要再为他流泪了;翠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强忍住哭泣的冲动,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子健哥哥!翠儿这就给你上药,我保证,我再也不哭了,不哭了......”
“嗯!”李子健缓缓地将视线从翠儿身上移开,随即就闭上了眼睛,他做好了上药的准备......
夜色悄然而至,风过,桃园丛间簌簌作响,悦飞身后靠着的桃树上方似有一片如雪衣随着浅粉的花瓣轻轻飘荡,继而落下,落于悦飞的掌间,定睛一瞧,那原是一片雪白的羽毛......
“嫦娥姐姐,刚刚是你经过此处吗?你瞧见这地上的悲剧后,也哭泣了吗?”
“悦飞好累!好累......”
银月半弯,高悬夜空,零零散散几粒星子点缀其间,将桃园晕上几分浅浅的朦胧;漫山遍野间漫起层层薄雾,如水的秋夜,渐渐寒气袭来;遍地的尸首已被悦飞妥善处理完了,他累极了,松散的身子渐渐蜷缩成一团,滑在地上滚了两滚......
“副将!副将!王爷命您速速回府,不可在此地久留。”一士兵匆匆赶来,唤醒了神志不清的悦飞,“今日是王爷的大喜日子,王爷愿副将忘掉白天的惨案。”
“悦飞听令!”悦飞强撑着被绝望掏空的身子,站了起来,“悦飞这就回府。”
“副将!副将!”士兵见悦飞的身子如浮萍般左右晃荡,很是不放心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扶住他,却被他拒绝了,“副将!还是让在下扶着您吧!”
“不用了!我可以走。”悦飞对士兵颔首一笑,继而站定,对着脚下的这片桃园握拳鞠躬道,“悦飞在此别过!再见了!各位英雄们!日后再回来看望您们!”
“副将......”士兵此前只见过悦飞在战场上的英勇之态,还从未瞧见过他如此伤感之状。
“我们回府吧!”悦飞收拳立身,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士兵道。
“是是是!回,回府去!”
翠儿的药敷到一半,李子健就昏死了过去,即使他的意志再坚强,也受不了这锥心之痛......
“子健哥哥!子健哥哥!”翠儿轻声唤着李子健,见他没反应,于是心痛地叹了口气,继而轻手轻脚地为他上完了药,接着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热汗,“子健哥哥!药上完了,你好好歇息,翠儿这就出去了,你要好好的......”
李子健意识昏沉,他隐约能够听到翠儿在他耳边说的话,但他却没有力气睁开沉重的眼皮......
翠儿与李子健道别后就出了房门,她行走在回房的青石子路上,心情格外不好,很怅然,也很不安,她不由地从李子健身上想到了素家军......
子健哥哥受了如此重的伤,该不会是素家军遭到了强敌袭击?只有他一人受伤了吗?素家军中的其他人呢?其他人又如何了?他们如今是生是死呢?既然子健哥哥是王爷救回来的,那王爷肯定知道其中的隐情,翠儿要不要去问问王爷呢?翠儿即使问了王爷,王爷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吗?翠儿的心里没底,而且她越想越难受,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重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悦飞就随着副将回到了府邸;瞧见甑子樊与素媛房内的灯都熄了,猜测他们或许已经睡下了,于是就没进去请安,而是转身离开了......
“副将!王爷和小姐已经睡下了,您也累了,还是回房歇息吧!”兵卒劝道。
“嗯!”悦飞微微颔首点头,继而道,“你先去休息吧!别跟着了,我散散心。”
“嗯!”
‘心’累了一整天后,翠儿居然躺在院内的假石上睡着了;忙碌了一整天的悦飞回府后,心情难以言表,很郁闷,在房内待不下去,于是信步走进了院内,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这个丫头!怎么就在这儿睡下了?着凉了可怎么办?
“翠儿!翠儿!”他担心翠儿就这么睡着会生病,于是轻声唤道,欲将她唤醒,然她却翻了个身后,再无动静,真是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