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紧张到不行,“……这个话,咱们科室里面说说就行了,这个毕竟是患者的无妄之灾,让家属听到了又得想多了,做手术的根本是为了患者的生命健康。”
瞬间会议室里气氛冷下去了。
肖砚月下冰霜一样的眼神打量着陆平安,然后转头唰唰的在纸上写道,“科主任这么胆小?”
他一看,乐了,但是努力的控制住脸上冷淡的表情,“他胆囊结石,切除了,没胆。”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点,继续写道,“就这样?”
肖砚没明着说,但是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急诊难做,急诊ICU更难做,能不能做好要看医生水平,也要看科主任强不强势,急诊ICU跟其他科室关系都很微妙,能说的上话又强势的科主任很重要。
他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现在不能这样了。”
这边联系着手术室和麻醉,那边120又送来一个患者。
担架床推下来时候,有学生看了一眼之后立马移开目光,“嘶”的冷抽一口气。
车祸的患者,从现场接回来,患者半昏迷状态,气息游离,鲜红血液不断的从口腔涌出来,血氧30%。
肖旭在神外,手电一照瞳孔就能判断有颅脑损伤,他上去熟练的接手,“打电话给麻醉来插管。”
除了白术,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
“‘小师叔’,我们早就不用叫麻醉,都是自己插管了。”
他拍拍肖旭的肩膀,示意他让道,口气凉凉的,“气管插管是急诊医生院前急救、院内抢救最为重要的实用技术,‘小师叔’会吗?不会那可就糟糕了,德不配位啊。”
肖旭又想杀人了。
他仔细查看了患者的口腔,“啧,这个有难度了,全是血,估计什么都看不到了。”
“要做气管切开吗?”
“不做,吸引。”
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吸引器开着都来不及吸干净,别人看着紧张的捏把冷汗,而白术还是那么淡定。
肖旭看着这一切,也被感染的有些紧张,“真的不要喊麻醉吗?”
陈秩淡定的说,“麻醉,算了吧,他们可绝了,打个电话过去要么派过来规培进修的,要么十分钟左右才慢吞吞的过来,等他们做好准备,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了,白老师比他们技术好,上次也是个看不清声门的,麻醉医生搞半天插不进去,还是白老师插进去的,求人不如求己,我们不用看麻醉脸色,很爽的。”
“你会吗?”
“会啊,我们住院都在麻醉学了三个月,不过我比较笨,成功率大概80%—90%吧,这种特别困难的不行。”
视线看不清,气管扭曲,呼吸急促,很难插入导管,不过白术还是很顺利的完成了。
所有人都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有肖旭默默的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麻醉医生大多是在病人肌松状况下进行插管,没有对抗,容易暴露,当然也没有家属,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可是急救时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一旦插管失败,面临的是呼吸心跳骤停,还有家属的诘难,医生心理素质一定要好,关键时刻要淡定,稳住。
白术抬起头,看着肖旭低眉顺目的样子,有点想笑,他问,“‘小师叔’,跟我上手术台吗?”
“恩。”他发出的声音有点飘,然后轻咳一声回答,“上啊,白老师。”
可以啊,学乖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撞邪了,到晚上时候科室疯狂收了两胆囊炎,一个疑似动脉夹层,一个阑尾炎,一个赵晓钦接手了,另一个徐一然找了心内会诊,阑尾炎的白细胞两万,右下腹腹部刺激征明显,糖尿病,考虑坏疽可能,陈秩果断决定手术。
他自己不敢做,扭捏半天去喊肖砚。
肖砚做完手术,又进手术室,刚准备踢开感应门,白术从隔壁手术室出来了。
“是什么?”
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罕见露出些许愉悦的笑意,“是沙丁胺醇气雾剂。”
白术一怔。
“患者放在上衣口袋的沙丁胺醇气雾剂掉到火堆里面爆炸了,穿入了肝脏和膈肌之间,右侧第八肋间距胸骨10cm。”
“真是完全意料不到。”他摘下口罩揉成团握在手心,然后蹙眉,“你又要做手术?”
“恩,阑尾炎,考虑坏疽。”
“谁?”
“恩?”
他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谁喊你的?”
“陈秩。”
白术大步流星的往外面走,她不明所以就进了手术室,刚想说什么,对讲电话就响起来了。
“拿证了简单的阑尾都不敢自己做?你马上就快考主治了,居然还不能独立完成更多或更复杂的手术?”
“你是住院总,别的科室的住院总是什么样的睁开眼睛看看,神外的方瑞明,普外的程晓晓,妇产的刘晴,你拿什么资格跟人家说我也是住院总?”
全屋子里面人都看着陈秩,他露在口罩外面的脸已经红的要滴血了。
“肖老师,指导他,让他做这台阑尾手术,拜托了。”
“好。”
然后他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惆怅的叹息声,才挂断了。
手术结束后肖砚说,“完成的很好,为什么不敢独立完成呢?”
他看着肖砚,双手好像有着静电流穿过的刺痛,“对不起,肖老师。”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想说很久了,我可能不适合当医生。”
“你要知道,被诘问、被斥责、被责难这是每个医生所必经的阵痛,这种痛苦一代代的承继下来,已经成为一种陈金,一种参不透的氛围,包含了痛苦、缄默、恼羞、愤怒、对于自尊和自信难堪的弃绝,你不用太看重这份痛苦,我也一样经历过。”
他猛的抬起头,微微张开嘴。
“很惊讶吗?”
“不是,只是有点惊讶肖老师的中文居然那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