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镖局匾额上面,挂着红白相间的绸缎,看起来很诡异。
何楠已经在小声嘀咕了,这结婚不用全红的,怎么还用白色?
我没说话,伸手推开红漆大门,迎面而来的照壁之上,也是挂着红白的绸缎,而从大门到里面,整个院子上空拉着几十条红绳,每一条红绳上面,都挂着无数的小灯笼。
那些小灯笼错落有致,一白一红交替悬挂,每一个里面都点着蜡烛,将整个院子照的很亮堂!
转过照壁,一大片圆桌整齐的排列着,我大致数了下,一共七七四十九桌。
那些圆桌并不大,像是过去大户人家请戏班子,台下四五人一桌的那种小圆桌。
左边二十四桌,全是大红的桌布,右边二十四桌,全是洁白的桌布,而正中央,是一顶大圆桌,能坐十几人的那种,半白半红的桌布。
“搞什么鬼?怪吓人的!”何楠拽着我的膀子说道。
我心里也直犯嘀咕,只能往里走。
大殿正厅,列祖列宗的牌位被擦得干干净净,香炉里面点着檀香,正在慢慢的燃着。
而香炉两旁,是一白一红两只婴儿手臂粗的蜡烛,蜡烛上面,各包着一块黄纸。
而供桌下首,正中央是两人主坐,左右两边分别整齐的摆着十数张椅子,这都是后添的。
“到时候真的能来这么多人吗?”何楠不停的提问,他是憋不住话的人,一紧张便不停的说话。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从小到大,我所有认识的人,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我知道了,你小叔在沧州风水局供事,说不定都是他的同僚来贺礼呢?毕竟沧州风水局不是一般的大!”何楠思来想去说道。
他这么一说,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小叔在这边生活十几年了,又在那么大一个部门里面做事,走礼的人肯定很多啊。
“跟他共事的人,都是在阴阳行当混的,又阴又阳,婚礼现场布置成这样,似乎也能说得通。”我自我安慰道。
何楠一拍我肩膀:“肯定就是这个理,你小叔虽然脾气臭了点,独断了一点,但是做事还是靠谱的,咱们也别多想,先去客厅休息一下,接亲队伍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有的忙。”
我点头,想再多也没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无论发生什么,只能去面对,逃也逃不掉的。
我和何楠在客厅看着电视,最近新出来一部片子,叫做《绣春刀》,还蛮好看的。
何楠看着看着,忽然指着那些锦衣卫身上的飞鱼服说道:“陈沧,你那婚礼喜服是照着这个款式做的吧?”
“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说不定当年锦衣卫里面有我们陈家人也说不定。”我是说了玩的。
何楠顿时鄙视的看着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我俩说说笑笑的,其实心里面并没有表面上来的那么从容,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危机也正在一步步的靠近。
墙上的石英钟冷不丁的响了起来,我和何楠正昏昏欲睡,被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俩傻愣愣的盯着石英钟,直到它不紧不慢的敲完了十二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回到沙发上!
“你小叔真是极品,现在谁没有手机啊,弄这么个老古董想吓死人啊!”何楠拍着胸脯抱怨道。
我也定了定心神,零点了,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得出发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了响动,我和何楠顿时站了起来,出门,就看到夏黄泉从照壁后面转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很干练,走路有风。
紧跟在他身后有不少人,看起来像是厨子,对啊,今天我结婚,无论来多少宾客,怎么能没有厨子?
他们直接去了厨房,一个个冷着脸,不像是去做饭,而是像去杀人似的。
夏黄泉走过来,丢给何楠一套衣服:“去换上吧,接亲不能穿的太随意,何楠嘴里说着自己穿的还好啊,但是却已经提着衣服去换了。
夏黄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电视看。
这是网络电视,《绣春刀》放完了,页面还在那里,夏黄泉又点开了,重新播放。
我的心却根本无法锁定在电视上面,小叔怎么还没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要出发了,他不会赶不上吧?
何楠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跟夏黄泉的一样,只是何楠比夏黄泉胖一点,穿起来没那么酷。
又过了一会,丁老头也来了,他是我认得干爷爷,肯定也是要和小叔一起给我主婚的。
看到他,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爷爷,鼻子发酸,爷爷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是他却没能看到我成家立业的这一天。
过了一点,外面忽然响起了喜乐声,我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以为是小叔来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穿着一身大红裙子的王媒婆,甩着红手帕进来了,一眼看到我,顿时叫了起来:“啊呀呀,我的新郎官哎,衣服怎么还没换?你看你这头发乱的,都能做鸟窝了。”
王媒婆说着便要给我拾掇,我有些不解:“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王媒婆一边帮我弄头发,一边说道,“前几日你小叔便找丁爷来托我给你保媒,我能不来吗?”
说真的,我还真不想王媒婆来,她虽然是喜婆,但是做阴媒的时候比较多,总觉得由她给我保媒,有些不吉利。
但是都到了这时候了,我能当着人家的面退货吗?
显然是不能的,只有硬着头皮接受了。
王媒婆的手很巧,没一会儿便将我打理的精神抖擞的,何楠在一边迫不及待:“哎,王婶,给我也弄弄。”
“好咧!”王媒婆笑眯眯的又去弄何楠的头发去了。
我看了一眼石英钟,十一点半了,小叔还没来,所有宾客也没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慌,站起来,去东屋换衣服。
那件属于我的镖服静静的躺在大红色的喜床上,我慢慢的将它拿起来,那冰凉的触感很舒服。
我将它穿在身上,扣上腰带,站在镜子前面照了照。
这件衣服很合身,穿在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质感。
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前襟正中央,这里,少了点东西。
“很合身,穿上这件衣服,终于感觉你是个大小伙子了!”小叔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小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刚到,时间快到了,换上靴子,去前门吧。”
小叔说完便离开了,我套上那双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穿的黑色短靴,整理了一下衣服,长舒一口气,朝着前门走去。
“新郎官快过来,看看这阵仗你还喜欢吗?”王媒婆小跑着过来,将我拽到了大门口。
最前面,是三头高大的红头白身的纸马,一看就是出自夏黄泉的手笔,扎的栩栩如生!
往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纸人,一个穿红,一个戴绿,手里面分别拿着一杆白幡,幡上面分别绣着陈、钟两个大字。
再往后,是一顶大红色的轿子,但是轿顶却盖着一块白布,看起来特别扎眼,很不舒服,轿子周围是吹喜乐的,我看着都眼熟。
最后面有两队接亲的人,一队女,一队男,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半边白半边红!
“小叔,这阵仗怎么这样?”
没有小轿车,没有玫瑰花,就连接亲的人都弄得这么怪异,到了钟丹青那边,还不被人一脚踹出来?
小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时辰到了,上马吧!”
“小叔!那是纸马!”难道要我骑着纸马去接亲吗?
滑天下之大稽吧!
小叔真的是太过分了!
夏黄泉却拽了我一下:“走吧,别误了吉时!”
说着,他首先走到了最前面,一纵身,跨上了右边那匹纸马。
何楠碰了碰我:“你说,我这体型,坐上去会不会把纸马压垮了?”
我不置可否,小叔又推了我一下:“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我不肯走:“没有小轿车,我不去。”
说真的,我曾经想象过自己这辈子可能因为穷,娶不上媳妇,或者婚礼简陋,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婚礼是这个样子的。
难以接受!
我是抗拒的,任谁也不会同意吧?
但是小叔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他一手拎起我,手上微微用力,直接将我摔到了纸马上。
何楠只得跟着自己爬上了纸马。
喜乐声顿时响了起来,在这空旷的,荒无人烟的老城区巷子里,不停的回荡,却显得有些瘆人!
胯下的纸马,却在那一刻忽然像是烧起来了一般,红白色的纸化作一片烟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匹纸马在我的注视中,变成了三头白色的,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高头大马,马头上绑着红色的绣球,不停的跑动了起来。
马跑得很快,走的路线也是直的,遇到沟沟坎坎,马路车子,也是一跃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我下意识的就想回头看看,那些吹喜乐的,还有接亲的人是怎么跟上来的。
但是夏黄泉却立刻叫住了我:“别回头,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