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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妩媚祸

娆荼伸手,在虚空中描摹他落在帘上的黑影。

在青州的那个青瓦舍中,他的书桌就设在卧房,夜深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烛光便将他看书的身影投到帘帐,她喜欢拿手指在那帘上描他的影子。

黑影站了起来,渐渐变大,娆荼倏地收回手。他掀开帘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还没睡?”他坐在床沿看了看她脖颈处的伤。

娆荼别过脸,“是要睡了。”

“阿蘅……”

“大人,我是娆荼。”

他捏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那里面闪动着细细的光芒,好像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哭什么?”

“没哭。”

他将手探入被中,摸到她冰凉的手和脚,顿了顿,解开外衣躺进被子里,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恨不得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间隙。

娆荼有些闷,不过,她闻到他衣上淡淡的檀木香,却是莫名的心安。就像她在那漆黑的林子里撞上一个人,她知道是他,竟然觉得心安。

“宴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沈筑大手按住她的脑后,抬头看着她泛着红晕的双颊,看着那湿润的红唇。他艰难筑起的心墙轰然崩塌,两片凉唇凑上她的红润,撬开贝齿,吸取里面的甘甜。

娆荼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脖子,他黑白相间的发丝垂到她的颈窝,有些痒。她忍不住回应他的温柔,就好像当年的阿蘅,青涩地回应她的宴冰。

这具柔软馨香的身子,是他的阿蘅,是他失落了那么多年的阿蘅!

娆荼滚热的肌肤感受到他略微冰凉的手指,不由微微一颤,心中瞬间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天际,她想起陆知命的那句话——桃花露有毒,若再行床第之事,他会死的比你快。

停下了纠缠着他身体的动作,她猛地抬手去推他。

沈筑看抬头向她,他的眼中正氤氲着某种情欲的色彩,喘着粗重气息,他唤了一声“阿蘅……”

娆荼颤抖着双手抓起已经凌乱不堪的衣裳,“你滚……”

他愣了片刻,眼中有几分迷惘糊涂,伸手将她的衣裳拢好,然后两手环着她的腰,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她。

娆荼泪如泉涌,她忍不住呜咽,“沈筑,我狠你……我恨死你了……你怎么不去死……”

他红了眼眶,“我这条命早不就想要了,你拿去也好……死在你怀中,也好。”

他紧紧地搂着她,不放手。

娆荼使劲抠他的手,指尖嵌入肉中掐出血痕,他反而抱得更紧。

她打累了,掐累了,沉沉昏睡过去。而他,在黑暗中双唇颤抖,无声恸哭。

天光微茫时她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疲惫的眸子。眸光移动,便落在他那一头如雪的发上。

一夜白头。

瞬间,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他却温柔笑了笑,“我的身上越来越冷,你的手,我怎么也捂不热。你有手脚冰凉的毛病,看来回去以后,要在梅花坞的暖阁之中多铺几条地热……”

娆荼从他怀中挣脱开,他好像没有半点力道,被她轻轻一推,就放开了搂着她的手臂。她裹上衣衫,冷冷道:“我不回去了。”

他疲倦地“嗯”了一声,“也好……青州的桃花快开了,初春,陪我去一躺青州吧。”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不可闻,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娆荼心中微凉,爬过去推了推他,毫无反应。她不由慌了,大叫了几声:“沈筑!”

他没有回应,梦中,他回到了青州。那年,她收了他以檀木做成的簪子,在桃树下笑魇明媚。

陆知命正站在小屋外面,面对眼前的漆黑奇门树林伸手掐诀,听到娆荼的声音,他推门而入,在沈筑周身几处穴道上揉捏了几下,一边为他探脉,一面轻声道:“毒能伤人,情却至死。”

娆荼听到那个死字,摇头泣道:“他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阎王也不愿收他,怎么会死?”

萧彦宁也踏入房中,他从袖中取出两只瓷瓶,一只给陆知命,一只给娆荼。

“两颗解药,陆先生,劳烦先给沈大人服下一颗。”

陆知命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猩红丹药,一面喂沈筑服下,一面将手心贴在他的后背上助他克化。

萧彦宁看向娆荼,语气温淡道:“你拿的另一颗,需在三个月后给他服下,方能彻底毒尽。你若不想救他,可以还我,也可以随意扔了;你若还没想好,那就先拿着想。”

娆荼将那瓷瓶紧紧攥在手中,盯着满头白丝的沈筑,没有说话。

五天后,他缓缓转醒,已经是在沈府的书苑寝室中。房内没有别人,他喊了一声“阿蘅”,杨谦从外面跑进来,回说:“娆夫人已经去了梅花坞,是五王爷送大人回来的。”

他捂住胸口的地方,那里不像前几日那样堵塞沉闷,他缓缓呼吸了几口气,问:“娆夫人没有事吧?”

“夫人没事,只是……”

“什么?”

“娆夫人令人将裴夫人的棺,扶回青州沈家祖坟。”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过了半晌才疲惫道:“知道了。”

“五王爷走时说,请王爷在迎接北境使臣的宫宴之后给他答复。”

沈筑点了点头,“宫宴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我……已经睡了五天?”他有些惊讶。

“是,皇上刚刚来诏,令大人醒了以后,去宫中一趟。”

“准备朝服吧。”

婢女呈上宫中制造局刚送来的白衣仙鹤补服,是大梁礼部侍郎的朝服礼制。沈筑穿上朝服,骑马朝皇宫而去。

闹市上百姓只见一人,白衣、白发,面容清冷俊逸,身材修长挺拔,骑在大马上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姑娘羞红了脸,妇人看飞了眼,而那些自诩风流倜傥拿着一把折扇在街上逛荡的公子哥脸上,则明显有嫉妒之意。

世间哪有这样的人物!有人认出他是刚升了礼部侍郎的沈筑沈大人,心中更是嫉恨不已,暗想这老天爷忒不公平,不仅给了他那么清俊的貌,论才学谋略更为惊人,还娶了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尤物女子做妾,偏偏圣上又将那位如夫人封了婉懿郡君!

更有听说他的大夫人去了,皇上欲要将浔阳公主嫁给他为续弦。

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姓沈的占尽了呢?

沈筑目不斜视,径直朝宫门而去,世上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皇宫御书房,正在批朱的老皇帝听闻沈筑求见,令人召入殿中。沈筑入殿时,眼角余光瞥见殿内还有两人,浔阳公主和瑜亲王萧彦烈。

沈筑面无表情,皇上抬眼瞥了他一眼,道:“沈卿有病在身,不必行大礼。”

沈筑闻言微微躬身,“谢皇上隆恩。”

老皇帝望着他的新朝服,道:“你这身白衣朝服,倒是十分衬这一头白发。朕之前打趣说沈筑白头,不知要叫城内多少爱慕你的女子寒心,如今看来,气度丝毫不减,反倒更是风流俊逸。”

沈筑温言道:“皇上打趣微臣。”

皇帝忽然又叹息一声:“听闻你大夫人离世,朕心甚痛,节哀顺变罢。”

沈筑低头沉默不言。

“明晚宫宴,朕令浔阳和你一起操办,座次上你自然知道。只是另外嘱咐一句,将瑜亲王之位列入左一。”

“微臣领命。”

“嗯,朕也乏了,你与浔阳都下去吧。”老皇帝摆了摆手,由瑜亲王搀扶,起身朝帘后内堂去了。

沈筑退出御书房,一个人走在汉白玉御道上。浔阳公主追了上去,直呼:“沈大人留步。”

沈筑微微顿住身,回头朝她作了一揖,“公主有何指教?”

浔阳公主盯着他恭谦收礼的样子,心中为怒,强忍着按奈下来柔声道:“你的身子如何?本宫府中有一个神医,让他为你看看如何?”

“不劳殿下费心,微臣并无大碍。”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是……是因为裴氏吗?”

沈筑不答,只是恭敬道:“微臣家中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浔阳公主拉住他的袖口,楚楚可怜:“沈大人,你就这样厌恶本宫,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吗?”

沈筑不去看她,只是平静道:“在下一介书生,公主乃金枝玉叶,尚未出阁。只怕多谈会损害公主名声。”

浔阳公主眼中含泪,她索性将心中话一股脑都说了,“我自从见了你,哪还是公主,但凡你想要娶我,我给你做妾室都心甘情愿,又哪有什么名声可言?”

“公主慎言,沈筑诚惶诚恐。”

浔阳牢牢抓着他的袖口,“我偏偏不慎言,沈筑,我到底有哪点不好?我是不够美还是不够娴淑?哪里比不上心思狠毒的裴氏,又哪里比不上那个出生卑贱的娆荼?”

“公主貌美如花,又大方得体,裴氏与娆荼皆不能与公主同日而语,就连沈筑在公主面前也要自愧不如,实则是沈筑无能,与其他人无关。”

“你骗我!沈筑,你不愿娶我,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我的公主身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嫁给你后,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我会善待娆荼,你知道吗,她被封为婉懿郡君,婉懿这两个字,还是我对父皇提议的,你喜欢么?”

沈筑的眼中闪过几丝阴霾,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这位求而不得几乎疯魔的公主,冷冷道:“若微臣实在不愿尚娶公主,你当如何?”

“你会娶我的,否则,你府中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就包不住了,你觉得假如父皇知道她是宣州罪臣之女,父皇会如何处置她?”浔阳公主一面说,一面颤抖流泪。

沈筑淡淡道:“公主是在威胁沈某?”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其实父皇对那女子的身世早就洞悉,只要你娶了我,她就只会是娆荼,不会是什么宣州罪臣之女。”

“假若我这条命只有半年可活,你还想嫁我?”

“不会的,我问过神医,一夜白头只是悲愤情绪激荡所致,你是因为裴氏的死吧?以后都会好的……”

“够了!公主殿下,沈某今日明白告诉你,一旦你的三哥瑜亲王坐稳龙椅,就一定不会留我性命!”

“不会的,我嫁给你,三哥怎么会杀你呢?”

“皇室凉薄,还需我在公主面前多言吗?”

浔阳公主跺了跺脚,咬牙道:“好!就算他要杀你,我和你远离京城归隐林泉有何妨?就算你死了,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又何妨?反正我得不到你,也是生不如死。”

沈筑第一次正眼凝视这位公主殿下,半晌之后,他的眼中浮出一抹凉薄笑意,朝她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世上事,总是知易行难。很多话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情真意切,可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他知道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女子,会如她一般,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嫁他为妻,在受尽冷落时还对他满心痴恋。

不会有了。

浔阳公主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她握紧了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位大梁的金枝玉叶在很多年后才能明白过来,原来她这一生所爱,不是真真切切的沈筑,而仅仅是她幻想出的他的凉薄影子。少女的爱恋,变成了执念,这是她一生悲剧的根源。

沈筑跨上马背,沿着皇城外城墙的御道走到国子监玉道上,在那跨街的牌坊下,意外发现一辆马车停在下面,从马车中走出一个一身鹅黄衣衫光鲜的女子,却是娆荼。

她扶着山鬼走到牌坊下的一个可怜小乞丐面前,那小乞丐只有七八岁,骨瘦如柴,满面煤黑,一头鸟窝,看到一位明艳的夫人走到面前,他瑟瑟地跪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夫人打赏点铜板吧……夫人打赏点铜板吧……”

娆荼低头含笑看着那个小乞丐,没有如心善女子那般蹲下给他几个碎银子,反而是如恶妇一般,抬脚当着满街行人,在那小乞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掩住鼻子满面嫌弃道:“脏兮兮的碍眼!”

沈筑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见她从那小乞儿身边绕过,走向自己,展露出一抹明媚笑颜,“大人怎么在宫里耽搁那么久?娆荼都等急了。”

她这般恶劣行径,让过路的人敢怒不敢言,连国子监门口看门的护卫都面含怒容。

沈筑心念微动之间,已经想明白她在搞什么,冷笑着下马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了马车,对驾车的山鬼道:“回府,不嫌你主子丢人?”

山鬼驾车离开,娆荼靠在车壁上,“反正国子监的读书人都当我是个祸害,说是我害死了裴氏,既然平白无故担了虚名,索性就不顾了。”

沈筑淡淡重复道:“平白无故?”

“难道大人也以为裴氏是我害死的?”

他不再说话,挑起帘子往后看去,只见路上行人一窝疯跑到那个被娆荼踢了一脚的小乞丐身前放银钱食物,更有一位国子监的青年儒生出来,将那孩子牵入国子监大门。

沈筑心中了然,那小乞丐以后能在国子监,就算只做个扫地打杂的,也能耳濡目染增加许多见识。何况他了解国子监的书生,定不会叫小乞丐做什么粗活,反而要争着抢着教他读书认字。

只因这小乞丐被娆荼妖女踹了一脚,他们国子监便要百般呵护,这大概就是书生的嫉恶如仇。

沈筑叹道:“恐怕这以后满城的乞丐都要跑到国子监的牌坊下,一个个撅着屁股等你来踹。”

娆荼苦笑:“城内有关我的不堪入目的言语不少,我用来做做好事,也不错。大人你再护着我,只怕以后连你的名声也要变坏。”

沈筑看向她:“你也怕这些流言蜚语?”

“以前是很怕的,现在不怕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心中苦涩,以前?是他外出游学,她在家中苦等的时候么?

娆荼将脸别到一边不让他看,“来京城一趟,果然见识了不少阴狠算计,活在这座金陵城,不累么?”

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出来一趟,就为了在国子监前露个脸?”

“我说是为了等你,你信不信?”

“不太信。”

她轻笑出声,那双眼睛却凉到了极点,“我也不信。是太闷得慌,想出来看看。这金陵城我还没怎么逛过呢,以前很向往,总想来看看,如今看到了,不过尔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过些时日元宵灯会,我带你看灯。”

温柔的语气,仿佛当年他对阿蘅的承诺,当时他道:“金陵城的灯会热闹极了,日后我带你去看看那盛世繁华。”

娆荼默不作声,靠在他的胸膛,轻轻闭上了眼睛。

“宫宴之后,皇帝定会下旨将浔阳公主指婚给我。”他淡淡道。

“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决断吧。”她的声音更淡。

“若我不同意,你这个宣州罪臣余孽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他垂眸看着她。

娆荼没有言语,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她的无动于衷然让沈筑有些失落,其实他知道,宣州罪臣余孽的身份就算藏不住,又能如何,反正这对她来说,也只是伪装罢了。

他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宫中宴外臣,娆荼身为沈筑的妾,自然是没法去的,且不说宫中规矩不许,就是皇上圣旨特许,她也不想去,怕被那些国子监大儒的吐沫星子淹死。

不过娆荼并没有老实待在梅花坞上,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拉着山鬼要去买花灯。

山鬼也是莫名其妙,陪娆荼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离元宵节还有段日子呢,我就说了没有花灯的。”小丫头一边踢着路上石子,一边嘀嘀咕咕。

娆荼问:“山鬼,你说这城内的花灯会不会都被卖到皇宫去了?招待北境使臣,估计要用很多灯呢。”

山鬼摇头不赞同:“皇宫的灯都是内务局制办的上好的,外头的灯哪能流到宫里呢?”

娆荼看着前方路上的一个人影,忽然就停下了脚步,那个影子走到近前,神采飞扬,一袭浅青长袍,腰间还别了管精致的金笛,却是南宫夷吾。

娆荼微微一笑:“南宫公子怎么没去宫中赴宴?”

南宫夷吾笑着朝她作了一揖,“我哪有那个资格?娆姐姐没去却是为何?”

“与你一样,我自然也没有那个资格。”

南宫夷吾哈哈一笑,“宫中宴会有什么意思,守着那些规矩才不痛快,不如我请姐姐去吃火锅?”

“火锅?”

“正是,就在这附近永子巷里,有一家三十年老店,那锅底是蜀地传来的配方,纯正得很,生意也火爆得很,就是不知咱们去了能不能排上座,碰碰运气去?”

山鬼跃跃欲试,暗自推了推娆荼。

娆荼笑道:“那就请公子带路。”

南宫夷吾将两人引到一处偏僻巷弄,还没进去几步,就闻到浓郁的火锅味从里面飘来,麻辣鲜香,山鬼咽了咽口水,不觉加快了步子。

火锅店的门面十分不起眼,甚至连个招牌也没有,不过娆荼见到那店外停放的华贵马车,便知来此地消费的皆是非富即贵。走进小店,热气腾腾,里面已经是坐满了客人。

娆荼走到临窗的一个空桌上,也不管那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葫芦,直接就坐了下去。

南宫夷吾一看拦不住,只好坐下来笑道:“姑奶奶,我没想到你今日是来惹事的,怎么每次遇见你我都得倒霉呢?”

“每次都是公子盛情相邀,却之不恭。”娆荼微笑道。

南宫夷吾皱眉想了想,第一次见面,他喊着要借沈筑的洞房花烛夜,然后将这女子给劫走,仔细想想她好像真的没有反抗,还十分厚道地提醒他采花贼不应该是那样的。

南宫夷吾不由拍了拍额头,苦笑。

一个穿着明黄锦缎的年轻公子哥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拥下走进来,在屋内看了一圈,见娆荼那张桌子上还没上菜,他目光落在她轻细的背上,不看她的脸,就只看那满头青丝和婀娜的腰肢,便知是个美人无疑。

公子哥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呦,这是哪家小娘?介不介意跟哥哥我拼个座?”

他身旁一个纨绔笑道:“小娘子你今儿走了大运,被周公子瞧上,同桌吃饭,要是说得上话,没准……还可以去周公子府上叙叙,若是再有缘份,到周公子床榻上细谈也不是没可能。”

娆荼一直背对着众纨绔,对那些调戏不闻不问,只是拿着桌子上的那个玉酒葫芦细细打量。那些人只当是没见过世面的羞赧小娘,被调戏吓傻了不敢转头,越发笑得无所忌惮。

南宫夷吾站起身,对那周公子点头一笑:“周大哥也来吃火锅?”

那位姓周的公子眯着眼睛瞧了瞧,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他自然认识眼前的南宫夷吾,不过就算知道他是国子监大儒南宫如慕的独孙,也并不放在心上。

国子监是清水衙门,就算是国子监大儒,也不过是堂堂三品官职,这位姓周的公子哥却是当朝中书省仆射周济廉的小公子周恒。他仗着父亲的官帽子在京城作威作福,何曾在意过一个国子监儒生的孙子?

周恒没有说话,周围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又起哄。“这不是南宫小少爷吗?怎么,你寻花问柳问到这家店了?”

南宫夷吾笑呵呵并不生气,他下巴指了指娆荼,善意提醒道:“这位姐姐可不太能惹得起,诸位可要慎言。”

周恒颐指气使,在南宫夷吾肩上一推,不耐烦道:“你给我起开滚一边去,我跟这位小娘子好好商量商量。”

南宫夷吾笑道:“你确定不跟我商量,要跟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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