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看着手中的小小印章,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马上就可以先欣赏一番洛瑞安艺术学院那些学生们的画作,整理登记。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之前,他可以先小小体验做一个售票员的乐趣。
原来的售票员请了三四天假,回家照顾待产的妻子去了。
他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梦想突然就这样出乎意料的实现了。
一直忙碌于法师的各种事情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实现梦想,而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那些崇敬他,羡慕他的法师们都不曾知道他真正的梦想事实上只是做一家剧院的普通售票员。
西奥多乐得清闲地透过那方小小的木头窗口窥探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提起炉子上冒出咕噜噜热气的水壶,往手中的廉价杯子里倒了一杯热水。
这方小小的空间里简单的摆放着一张床铺,一个火炉,一把椅子和他身前这张有些皲裂褪色的木桌。
东西不多,但都挺周到。
早晨的人很少,只有来来往往的剧院工作人员。
一个木匠模样的人一进大门便走了过来。
他耳朵上夹着一只铅笔,身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深色大包,还没走近就喊道:
“嘿!夏尔巴……额,你是?”
正准备打个招呼的他突然尴尬地发现橱窗那儿换了一个人,不由地摸了摸自己杂乱无章的黑色头发。
“西奥多,西奥多·布莱克,夏尔巴他请了三四天假,我先替他几天。”
“哦?他有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木匠模样的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声咕隆了几句。
这人随即又抬头看他,“威尔·谢里安,负责舞台的木匠,很高兴见到你。团长是个很不错的人,相信你很快就会感受到的,回见啦!”
“回见!”一直和实验材料打交道的西奥多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面带笑容地注视着木匠从通道离开。
剧院大门口传来阵阵鸟鸣声,或近或远,伴随着一同到来的浓郁金合欢花香,给人以强烈的愉悦感。
现在正是金合欢开花的时候,西奥多也只在去南方冒险时见过它们。
不知道这儿的剧院团长是如何令它们在这种天气开花生长的。
固定个保持温度之类的法术?
西奥多摇摇头,回忆起早晨屋外草坪走过来时,一株伸到他眼前的金黄花球。
沿着花球向上的枝桠有着好似羽翼般的碧绿叶片,对称排列。
环绕他的一株株大树上无不星星点点地散布着金色的花球,巨人般虬结的树干就好似顶着金冠的神灵一样……
嗯?果然环境能影响人,跑到剧院里工作,脑海里也会跟着冒出些古怪的故事。
坐在小小窗口后的西奥多在那儿发着呆。
一下子从忙碌的事情中解脱,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特里尔城这略显轻松的生活节奏。
除却秋日祭上那位女神职者,突然出现的“吞噬者”卵泡,一切比起他之前生活的地方还算轻松。
想起昨日他从剧院返回时的情景,他不由地暗恨自己地毫无防备。
他才刚刚返回特里尔城,就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回想自己并未针对过谁,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希斯脑袋后那道深深的伤痕……是有人在针对他的学生吗?
必须警惕!
捋了捋近日发生的事情,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在桌子旁发现了挂在那儿的报纸和……精细真实的人物画像?
西奥多伸向报纸的手顿了顿,去拿下面掩盖着的东西。
拿近了看,画像中人物的曲线旁还残留修改的痕迹。
嗯,嘴唇那儿画得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眉毛那儿画得也挺不错……咦,这里还有一大叠?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啊!
“笃笃笃!”
窗口外有人敲了下柜台。
西奥多瞬间回复到往常那副面带严肃的表情,开始认真地工作起来。
站在窗口的人有些哀怨地向身旁的同伴说道:
“凡斯,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一下不行吗?怎么把我拉到这种小剧场来了?”
西奥多给票盖上戳,顺便瞥了眼要买票的两人。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好像是十字星大街看到的那个人?
这种灵体不稳定的感觉?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刚刚才遭遇到“吞噬者”的他对这种情况尤为注意,毕竟……他摸了摸戴着手套的左手。
唐纳德感到有些不太痛快,火葬好白衣女,他又主动替查斯钦去下葬铁漏斗街的那位老裁缝。
接连看到与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的人火化为灰烬,那种眼睛发酸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太好受。
出了教会后的公共墓地,身上还沾染着尘土的他,一路慢悠悠地晃荡回自家家门。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礼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簇拥着他走进宅邸的护卫,来来往往脚步匆忙的男仆,端来洗漱茶水与面巾的女仆,吩咐厨娘准备热乎饭菜的管家……熟悉的一切又回归于他身边。
老管家深深看了他两眼,却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唐纳德务必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坐在浴室里,他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困惑:
到底是什么东西指引着人呢?是早晨那些人所侍奉的神灵?亦或是我所拥有的金钱带来的威慑?还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奇怪命运?
他似乎在一瞬间被戴上人们所说的“青年头套”,某种忽然升起的忧虑裹挟着他的心。
唐纳德不想如他的某些朋友那样沉溺于各种各样的宴会、赛马与棋牌之类的游戏,也不愿就这样继承父辈的事业,触碰那似乎可以看到底的命运。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洗漱更衣,连往日视作珍宝的玉石也无心把玩。
所有东西在他眼前都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慢慢地,他觉得自身也开始可以被否定起来。
如他这样每日混吃等死的“闲人”,也许也无意义?
唐纳德迷迷糊糊地推开一扇门,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喊自己。
好像是凡斯的声音?
身体被人摇晃着,继而某种奇怪的音调传入他的意识。
瞬间,他就像溺了水的人一样大口喘息着。
凡斯扶着唐纳德的身体,连忙将刚刚用来吹奏的绿叶放回到怀中。
他轻轻拍着正在干呕的唐纳德,一边观察对方的状态。
这个富人家的小少爷眼眶里正情不自禁地溢出泪水。
凡斯只好不停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强调着。
“唐纳德!”
“唐纳德·康纳利!醒醒!快醒醒!”凡斯将年轻人扶到沙发旁。
一旁的仆人在听到凡斯的呼唤后早已小跑进来,又在凡斯的提示下去找一些醒神的药物。
“你这个少爷可事儿可真多!这才两三天就遇到这些事儿!我都寻思着咱们要不好聚好散得了,赚你家的钱可真麻烦!”
头上戴着一顶深褐色鸭舌帽的他看了看眼睛慢慢恢复神采的唐纳德,抱怨道。
“抱歉,又麻烦到你了。”
唐纳德有气无力地回复坐在他身旁的人,一反前两天的那种态度。
这个人似乎有礼貌了点?
凡斯琢磨着,然后端起桌面上的热可可递给唐纳德。
看到对方有些犹疑嫌弃的表情,他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没喝,来时你家男仆刚端上来的,还热乎着,温度刚好合适!”
颤颤巍巍地接过凡斯手中的杯子,唐纳德慢慢将其喝下,惨白的脸庞也随之红润了起来。
“歇会了之后,陪我看看戏去吧!”
戴着鸭舌帽的人见他恢复过来,剥开一枚坚果放入口中。
回想之前的事情,唐纳德还有些心有余悸,他看着凡斯手中捏的那两张票,又观察者剧院的环境,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带他来这种地方。
通往演出点的廊道两旁都摆放着各式画作,有风景画也有人物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