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太子正向张放、何长明等人吩咐着各自负责的事宜。
“如今,赈灾乃是头等大事,父王将此重任交于我,既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我决定任命张大人为钱粮总监官,何大人负责安排出巡事宜,其他人则继续负责东宫事务并随时协助二位大人。望各位全力以赴,助我做好此次赈灾任务。”
众人叩首领命,起身退去。太子只将张放单独留下,叮嘱道:“张大人,这赈灾钱粮你可要给我盯紧喽,千万不可出什么乱子。”
“太子殿下放心,下官必定殚精竭虑,秉公监管。”
太子叹了一声,不无担忧道:“凌王屡立战功,风头日盛。若此次赈灾不能顺利完成,那我在父王与凌王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张放却道:“太子殿下,您既然知道凌王日渐趋上,那为何还要给他送去李氏这一强援呢?”
“这……”
“不错,您希望借联姻笼络控制凌王,但以凌王的性子,岂是那么容易受人掌控的?凌王根本不是那种被儿女之情所困之人,况且他心里也根本没有李家千金。”
太子点了点头,神情十分懊恼。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大人将爱女嫁给凌王,他日凌王得势,凌驾于太子之上,难保李氏不生邪念。亲女婿与侄女婿,哪个更亲?凌王妃与太子妃,哪个离后位更近?反正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他李氏得胜。”
太子的眼睛陡然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放连忙跪了下来,叩首道:“太子殿下息怒,下官口无遮拦,但所言所想无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下官宁可做个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太子长叹一声,起身走上前来,扶起张放道:“也只有你肯为我这般着想。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更何况这皇权之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你所言十分有理,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张放虽站了起来,却仍弯着腰,听太子这么说,他连连点着头。
“可是,我已经向父王提起联姻之事,父王也正有此意,如今只差一道赐婚的旨意了。”
“那又如何?”张放似乎胸有成竹,“旨意未下,一切尚有转机。说到底,这旨意迟迟不下,还不是因为凌王拒婚?主上深知凌王脾性,生怕因此事让父子二人生隙。话说凌王又为何拒婚呢?”
太子脸色一沉,接道:“哼,堂堂皇子不恋世家女,却非要与一个医家女纠缠不清!”
“太子殿下,您说主上若是知道凌王因为一个医家女而拒婚,会是如何反应?”
太子眨了眨眼,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必定是雷霆震怒啊!”
张放点了点头,继续道:“此事,太子殿下不宜直接面圣,还是由彦王殿下请淑妃娘娘侧面点破比较合适。此外,刚刚太子殿下也说了,此次赈灾不可出丝毫乱子,但若这乱子是凌王的过错呢?凌王一旦失势,李家还会看重于他?”
太子望着张放,不解道:“凌王的过错?”
“不如让凌王负责押送钱粮……”张放没有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太子。
太子猛地“啊”了一声,当即明白过来,大笑道:“张大人,你可真是我的诸葛啊!我这就去见父王!”
随后,太子前去面圣,向宁帝条陈了各项赈灾安排,宁帝大为赞赏。又举荐凌王押送钱粮,一来将凌王调离宁都,缓解与世家武将的紧张关系,二来皇子亲自押送,以示对灾民的重视。宁帝当即赞成,又少不了夸赞几句“太子宅心仁厚”之类。
太子高高兴兴地回到东宫,李珂迎了上来,接过太子解下的裘氅,一边吩咐人端茶倒水。
“这几日在东宫,你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得很。只是不能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分忧解劳,也就只能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杂务。”
李珂觉得太子对自己十分照顾,太子几乎每天都会与他拉拉家常,譬如父母身体,家姐喜好,还有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这让他感激备至,并下定决心跟随太子,尽心侍奉,他仿佛看到了大好的前途在向自己招手。
“哈哈哈!”太子大笑起来,“你还小,出谋划策还得几年呢!不过,有你陪着说说话,就已经是分忧解劳了。”
闻言,李珂十分欢喜地笑了起来。
太子啜了两口茶,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李珂想了想,回道:“倒也没什么,我爹还是照常出诊授课,家姐也是照常到学馆,哦,她今日也来东宫了。”
“咳咳咳……”太子呛了一口茶,咳嗽了几声,忙问道:“哦?你姐姐来东宫做什么?”
“太子妃听说姐姐得我爹妙手真传,一时好奇,便想见见姐姐。”
“哦,这样啊。”太子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霏茉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太子妃对面,心里盘算着太子妃今日找她所为何事。是因为师妹?不,师妹与凌王的事,她根本插不上话。那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能得太子的青眼,若是其他女子,自然会欣喜若狂,而对她,却是沉重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得知弟弟入奉东宫时既高兴又担忧的原因。
今日,太子妃是否会像对师妹那样,对她说出什么震慑的话语?面前的太子妃,看似温柔贤德,实则心思深沉,自有手段,这一点,她早已从师妹的经历中深有体会。虽然师妹从未对她言明,但她明白师妹近来的低沉失落闷闷不乐与太子妃姐妹有直接的关系。但她与师妹不同,眼下她巴不得太子妃从中插手阻拦,好让她摆脱困境。
就在霏茉出神时,太子妃已亲手泡好花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这是新制的梅花蜜茶,口感清香宜人,霏茉姑娘尝尝如何?”
“多谢太子妃。”霏茉端起茶盏,尚未啜饮,便闻一阵异香扑鼻,那香气冷冽甘甜,带着几分冬雪的韵味。
太子妃笑道:“我的几个妹妹都喜欢喝,你走时带上一罐,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多谢太子妃。”
“不必客气。你和伊妹是师姐妹,我待你自然和她一样,如亲妹妹一般。”
霏茉闻言,心里一沉,想着太子妃即将绕到那个话题,谁知太子妃接下来却道:“我弟弟与小珂十分投缘,如今小珂又得太子喜欢。以后啊,你也多来东宫走动,陪我说说话。”
霏茉心中诧异,太子妃这是何意?怔愣中,太子妃拉着她的手道:“看这一双妙手,白嫩如脂,可治病祛痛,平日里要多加养护才好。”说着,招呼婢女取来一个小小的玉盒,“这是宫廷香师特制的女儿香,涂抹在肌肤上,不仅如玉般润泽,还可留香持久,数日不散。我也只得这一瓶,就转赠给你吧。”
霏茉慌忙抽回手来,俯身拜道:“太子妃如此厚礼,霏茉实不敢当。”
太子妃笑道:“怎么好好说着话就拜下了?快快起来,不必客套。”
霏茉起了身,心中却犹疑不定,正不知所措,太子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一时得闲,过来看看太子妃在忙些什么?”太子笑对着太子妃,眼风却瞟向一旁行礼的霏茉。
林珂也笑嘻嘻地看着姐姐,丝毫未察觉姐姐的异常。
太子妃笑着道:“听说小珂的姐姐能像林太医一样妙手诊脉,我心中好奇又佩服,便想亲眼见见。”
“哦。”太子这才转向霏茉,说道:“起来吧。”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垂首站立的霏茉,笑道:“嗯,林家有好女!”
“太子今日这般高兴,可是赈灾之事已安排妥当?”太子妃扶着太子坐了下来,霏茉姐弟则站立在一旁。
“今日已将赈灾之策呈报父王,接下来就有的忙了,还要亲往灾区巡视。东宫之事,就辛苦你多多操持了。”
太子妃莞尔一笑:“东宫之事,太子尽管放心。”
太子也笑着回道:“对你,我十分放心。你一向善解人意,是我的贤内助。”
随后,太子妃将姐弟二人留下用膳。能与太子太子妃同席而食,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幸。对林珂而言,今日是他人生中里程碑式的进展,比之前的入奉东宫还要令人兴奋与自豪。然对霏茉而言,却是无尽的苦恼与困惑。她原想着能借太子妃摆脱困境,没想到却被太子妃拉向更深的深渊。她感到害怕,不知所措又无力抗拒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