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宁帝的召见,宁昭以为是自己的提议有了反馈,谁知宁帝只字不提改制一事,却再次提起要为他赐婚。宁昭不愿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但宁帝此次的态度十分坚决,父子俩不欢而散。
就在此时,一个消息忽然传来,天寒路滑,长公主不慎跌下阶台。帝令立传众位太医,齐聚徐府共商诊治。
“各位太医,长公主病情如何?”宁帝向前来回禀的众人问道。
刘墨回道:“主上,长公主乃是骨盆骨折,此处位置特殊,不易复位,臣和闵太医还需再作商议。再者,公主年事已高,体质瘦弱,伤处不易愈合,恢复起来较慢,还需林秦二位太医从旁悉心调养。”
“那就有劳各位太医了,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只管用最好的药材。只要长公主能够痊愈,孤必定会重重奖赏各位。”
众人一起拜道:“臣自当尽力!”
就在众人忙于救治长公主时,远离宁都位处最南的越州却是风平浪静。虎落平阳的慕王一家,住在城内一处寻常的民宅内,没有气势磅礴的府门,没有金碧辉煌的大厅,更没有洞户相连的院落,只有几间拥挤的陋室,每日粗布麻衣,粗茶淡饭,甚至连火烛都要省着用。
夜幕降临,慕王一家围坐一桌,正在吃晚饭。在坐的有他的原配夫人、两位妾室,还有长子宁翼坤、另外两个儿子以及未出嫁的两个女儿。宁翼坤身着一袭粗布衣袍,与早前的丝衣锦鞋相比,颇显寒酸。
“哼!”宁翼坤扔下筷子,看着面前的清淡菜肴,顿觉无味。
慕王瞥了他一眼,一边继续低头喝粥,一边道:“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贵公子?能活着就不错了,有吃有喝,还挑什么?”
宁翼坤瞪了一眼她母亲,抱怨道:“若不是舅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露出马脚被抓,我们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慕王妃闻言,面露愧疚之色,放下筷子,叹了一声,眼眶已然泛红。
“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慕王瞪了一眼宁翼坤,不耐烦道:“好好吃顿饭,都被你给搅和了。除了抱怨,你还会什么?”
“爹,我们还能回宁都吗?”次子宁翼丰小心翼翼问道。
还能回宁都吗?他慕王要的岂止单单是一个宁都城?多年谋算,功溃一步,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慕王一一看过几人,见每个人都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禁叹了一声,道:“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你们放心,我正在暗中部署,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回京了。”
“真的吗,爹?”小女儿宁桦问道。
“嗯。”慕王面露慈爱的笑意。
在慕王的安抚下,众人这才平复心情继续吃饭。刚刚吃完,越州刺史孔岳带着次子孔哲祥前来拜访。
“下官带来些米粮肉食和布匹,给夫人和各位公子改善生活,如有其他需要,大王只管吩咐。”
慕王向恭敬有礼的孔岳拱手道:“孔老刺史客气了,我如今以戴罪之身囚禁于此,日夜反思不及,岂敢再贪口腹之欲。”
客套了几句,慕王引着孔岳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二人走了出来,慕王亲自将孔岳父子送出大门外。
上了马车,孔哲祥气愤道:“爹,您是没瞧见宁翼坤那副鼻孔看人的样子,还当他自己是泉陵侯呢!”
孔岳没有说话,面色有些凝重。
孔哲祥继续道:“爹,我就不明白了,即便慕王手中有我们与流寇来往的书信,那又怎样?山高皇帝远,这里我们说了算,反正他也不是什么王侯了,不如立刻杀了,再编个名目就说他想要逃跑或是有所异动,想必主上也不会将我们怎么样。”
孔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儿子。
孔哲祥又道:“主上最忌讳兄弟异心背叛谋反,若非长公主拦着,主上本就要杀了他。我们若是动了手,说不定主上还要感激我们呢。再说了,爹您镇守南疆,劳苦功高,朝廷上下有目共睹。我就不信,以我孔府如今在朝中的威望,还比不过一个贬为庶民的反贼?”
孔岳终于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为父当真是怕了慕王手中的证据?”
“那爹您是为何呢?”
孔岳长叹一声道:“不久前,为父曾为大宁的气数卜了一卦。据卦象上说,当今主上注定死于骨肉相残,腥风血雨中,新帝将踏武登基,开创一代盛世。”
闻言,孔哲祥吃了一惊,忙问道:“爹的意思是,新帝就是慕王?”
孔岳道:“起初,我也不信。可是,慕王能在我们的监视下,察觉苏掌薄的异样,抓住我们的把柄,足见其手段之高,绝非庸庸之辈。慕王沦落至此,仍有人效忠追随,其耳目潜伏宁都注视着帝臣的一举一动。试想,当初如果不是一时疏忽,棋败一着,那么大宁的帝位,慕王他岂不是唾手可得?骨肉,踏武,除了慕王还能是谁?”
孔哲祥沉默不语,似乎在认真思考着父亲的话语。半晌,他问道:“您真的决定要助慕王?这,这可是一条不归路啊。”
孔岳点了点头,无奈道:“如今,何府已经盯上我们,想要脱身是不可能了。即便为父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又如何,我们犯下的罪过功不抵过,只怕整个孔家都将随之覆灭。慕王登基是天命所归,时势造英雄,如果我们能助他登基,他必会感激我们,唯有如此,孔府才有存活的希望。”
孔哲祥忽然想起什么,担忧道:“可是,何府已经察觉,若是他们发现派来的侍卫被我们杀了,将此事上报朝廷,那我们就彻底完了。”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除之,你兄长那边,很快就要行动了。”
“什么行动?”孔哲祥预感到一场浩劫即将汹涌而至,但不知会是怎样的开始,是否会将每一个人都席卷其中?这么一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孔岳没有回答,幽深的眼眸看向车窗外。夜色,一片漆黑,危险的暗流正在缓缓而动。
孔岳父子走后,慕王将于烈叫到书房。去年在何府寿宴上,于烈被晨阳挑断了右手手筋,自觉成了废人,便主动辞去了武将一职。慕王念及旧情,将他留在身边作贴身随从,于烈心怀感激,尽忠更胜从前,也因为在武籍上除了名,因而在谋反案中侥幸活了下来。
慕王吩咐于烈道:“你即刻北上回京。凌王力主启用寒门,势必激起世家武将的不满,此时正是我们拉拢人心的好时机。现任右卫将军田国征,曾在我部下任职,与你也素有交情,他与沈凌宇一向不大对付,只要能够拉拢他,我们就事半功倍了。此次入京,务必小心谨慎,切勿暴露身份。”
于烈叩首领命,当即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慕王则独自坐在书案前,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宁翼坤走了进来,问道:“爹,孔府的人可信吗?”
慕王冷笑一声道:“哼,孔府如今被何府盯上,他们的罪证又在我手里,不助我成事,他孔府就等着倾倒覆灭吧。”
宁翼坤又问:“那张放呢?爹将京中事务都交给他,万一他要是……”
“这你大可放心。”慕王打断道:“他这个人一辈子栽在一个情字上,他蛰伏太子身边多年,以前是为了恋人,如今是为了女儿。所以说,为父时常提醒你,欲成大事者,绝不可多情自扰。”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慕王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茶,冷静道:“搭桥铺路扫清障碍,等待契机返回宁都,再伺机而动!如今,宁都有几大势力,不可小觑。凌王声名鹊起,渐得重用。何府这块硬骨头,是不可能倒戈我们的。徐铎与我毕竟是甥舅,即便拉拢不来,日后我们若真成了事,想来他也不会阻碍。孔府已经与我们一心。至于李言卿,哼,我可要与他好好算算账。阳岗村一案,他害我被贬,铁矿一案,他儿子害我被流放。听说他一心想让女儿嫁给凌王,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李家的女儿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凌王妃,日后他李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提起李言卿,宁翼坤也是恨得牙根儿直痒痒,除了铁矿案之外,还有一事令他耿耿于怀。早在阳岗村案发前,慕王曾有意为他求娶李可歆,奈何李言卿以“弱女体病,恐难高攀”为由拒绝。如今想来,什么体弱多病,不过是借口罢了,原来他李家根本就没瞧上自己,他李家看上的可是皇子!
“哼,他倒是想得美!爹,可不能让他得逞!”
慕王看了一眼宁翼坤,自然知道他嫉妒心起,便说道:“听说凌王心有所属,并不接受这门婚事,李家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李言卿想通过姻亲控制太子与凌王,称霸朝堂,但只要太子与凌王不和,他就不可能如意。”
宁翼坤道:“可是,即便凌王不接受,只要主上下旨赐婚,谁也无法抗拒。况且,凌王如今身居战功,我们若想成事,必须除掉他!”
慕王冷哼一声,不屑道:“凌王羽翼未丰,自以为打了几场胜仗,便不自量力,提出什么改建军制,真是可笑。他此举,定会为自己树敌无数。况且,太子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只要稍加挑拨,自会帮我们对付凌王。如今,为父最担心的是何府,何敬庭老谋深算,他既然已经盯上孔府,那么迟早会察觉我们的异动,一旦被他盯上,所有的计划都将无法实施。”
“那当务之急是除掉何府?不如……”宁翼坤伸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慕王摇了摇头,问道:“你可知如何伤人最痛,如何能一招置人于死地?”
宁翼坤摇了摇头,面露不解。
慕王神秘一笑,冷声道:“诛心,揭开他最痛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