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脾气的老太爷最后被夫人劝了回去,整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晨曦趁着这会儿功夫,偷偷溜进了老太爷的小院,抬手便要敲门,不想里面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赤家还是不愿意跟我们交涉么。”是老夫人的声音。
晨曦想要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听着说话的语气,晨曦都能感觉出老太爷在摇头,“这事儿还是先不要告诉老二他们吧。”
两人就说了几句,晨曦从声音里完全没听到怒火,只有深深的无奈。她神色有些黯然,抬手敲到了门上。
“谁?”是老太爷的声音。
晨曦在外面轻声道,“爷爷,是我,有事想同您讲。”
屋门打开,晨曦迈步走了进去。
…….
本是和之前十几年都无二的生活,可是因为认识了季云飞,眼下身边没了那人,竟感觉无聊的很。
晨曦蹲在地上,抬手去撩地上的花瓣。
“小姐,您怎么又在这儿发呆啊。”紫菀端着东西从花园中经过,见了这一幕,插空问了一嘴。
晨曦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看看这花瓣下面有没有些别的小生命。”
“小姐怎么不练琴了?”
听的她发问,晨曦点了点头,“是呢,今日还未练琴。”
看着晨曦一边重复着自己的话,一边起身回屋,紫菀有些傻眼,自家小姐这是魔怔了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赤家不愿意再跟寒家交涉关于赤长生失踪的事情,寒家更没有寒墨麟的更多消息,除了晨曦找到的那把琴。
但是这么久了,再怎么样也该回来了吧。
到底他人是否平安,一大家子人都忧心忡忡的念着,尤其是二叔,居然敢公然违抗老爷子的命令借酒消愁了,老爷子也破天荒的没有制止他。
这样压抑的氛围下,晨曦也有些闷闷的。
被安插在赤族附近的眼线来报,赤家的小公子带着几个修为深厚的长辈再次进入了北影荒漠,但是数日之后,失望而归。
没有丝毫有用的消息。
二嫂强做的坚强终于化作了止不住的眼泪,整日以泪洗面,众人都很难过,却无计可施。即使是这样,晨曦的心底也一直相信着,寒墨麟会回来的,就像是季云飞,最后还是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世界太大了,可走失的孩子再艰难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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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墨麟没有走失。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把眼睛睁开。
即使睁开眼后还是一片黑暗。
他间歇性的清醒,然后又很快的昏睡过去。
灵魂针扎一般的疼痛。
迷迷糊糊的被喂进了许多清凉的东西,痛楚稍有缓解,这样活着,真难受。
但是,总算还活着。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恼人的痛楚终于完全消散,他还是很虚弱,但至少不会再被痛醒继而痛晕,终于睡了一个完整的好觉。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眼神仍是迷惘的,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但他能感觉到这个环境还不错,至少不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穴之中了,清风吹过脸颊,他甚至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花香。
寒墨麟伸手向周围摸索着,慢慢坐了起来。
“醒了?”冷冷的声音,像是山峦之巅上化不开的冰石,这个声音,是那个在石室之中驱赶自己和赤长生离开的人,是他救了自己?
“嗯,”寒墨麟轻声答了一声,算作回应,偏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虽然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至少会让对方觉得他在很认真的对话。
“没想到重活一世,你又变成了个小瞎子。”他声音仍旧没什么感情,但是寒墨麟居然从中听出了一抹淡淡的怜惜,微微皱了皱眉,寒墨麟忽略了自己心底泛起的那抹不自然。“多谢兄台施以援手,救了在下,还未请教名讳。”
“仅仅是施以援手么?”夜十非语调慢吞吞的道,“你可知你吃了我药园之中多少的药材,我又为你放了多少灵禽的鲜血。”
“这……”寒墨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八十一日。”夜十非突然说了句他不懂的话,“九九重阳,阴魂消散,算来,也不过剩下七十多日的时光,这段时间之内,我要你留在这里陪我。”
“这倒是不难,只是,我想回家先交代一下。”寒墨麟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
夜十非轻笑一声,“你前往北影荒漠可有交代?”
“无……”这是他很后悔的一件事,若是被发现了,却不知家人会有多担心。
“那你留在此地陪我,全无风危险,要何交代?”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一种念古文的感觉,几句话时候还没什么特殊的,听的多了寒墨麟心底生出了一股怪异。“你说的也没错,可是当初去北影荒漠之前,未曾回家,我很后悔,现在我平安无事,自然想告知家人。”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环境陡然安静,只有敞开的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寒墨麟什么都看不到,自然无法猜测夜十非是怎么想的,顿时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安,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却三番五次的忤逆他的说法。
仅仅七十多天。
似乎也不长,要不……
“我可以找人帮你带话回家。”夜十非终于开口道。
寒墨麟顿时心底一松,“也好。”
自己看不见,所以也觉得别人看不见了?夜十非看着他的表情,面上的冰冷也有些溃散了,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简单的像个孩子。
罢了,反正这个人也看不见。
夜十非嘴角微微上扬,看见这个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又不是那么令人憎恶了,“夜十非。”他开口道。
“?”寒墨麟有些疑惑的偏偏脑袋。
“我的名字,夜十非。”无会死,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夜十非不会,那道被压抑下去的灵魂不会,带着自己的记忆,是否能算成另一个自己呢。
终究是执念。
夜十非凑到了寒墨麟的身旁,伸手描摹他的眉眼,“可惜了,你这双眼睛,估计是废了。”
这人怎么能这么冷冷的说出来这么伤人的话。
寒墨麟几乎是瞬间,面上客套的表情就挂不住了,眼神也暗淡了下来。“这几十日,我便是你的眼睛。”
这话,怎么听来这么耳熟。
寒墨麟微微一愣,恍然这是赤长生不久之前才跟他说过的,“你可不可以,也派人去赤族帮我带个平安的消息。”
身前的空气猛然一滞,夜十非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寒墨麟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的到,身前的这个人生气了。
一只体温略低的手掐上了寒墨麟细长的脖颈。
虽然未使力,但是寒墨麟还是感受到他略有冰冷的杀意。
“赤长生么。”他声音低低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寒墨麟犹豫了一下,伸手想扒开掐在自己颈子上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到挪开这只并没有用太大力气的手。“嗯。”
还敢嗯?
夜十非猛地后撤了一步,远离了寒墨麟。
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掐下去,为什么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人眼里都只有那个对他一点儿都不好的混蛋,自己做的所有努力,所有付出都在这个人眼里就不值一提了,真像是两个傻子。
夜十非声音恢复了冰冷,刚刚的那点儿温情消散一空,“我会派人去的,只是这七十几日,我希望,再出现在你口中的人,只有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但是谁叫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还是刚刚被自己惹恼了的救命恩人。
寒墨麟阖了阖眼,“可以。”算是答应了。
留在他耳中的,只剩了开门再闭合的声音。
他一个瞎子,七十多天,除了修炼,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寒墨麟闭目盘膝,静静感受起自己现下的状况来。
半月后
季云飞终于赶回了幻音阁——附近的自己的小破屋原址。
结果万分悲剧的发现,自己居住的一亩三分地居然被铲平了!!这是早有预谋的吧!季云飞第一时间就将怀疑对象对准了虞香。
这个大婶天天见到自己都没句好话,铁定是因为自己临走时候从她那儿顺走吃食的怀恨在心!小气鬼,丑八婆,老的快!
季云飞站在自己渣都不剩的原址前面气的跳脚又无济于事,马兄一回来就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快活去了,只剩小白在他肩膀上摇着尾巴。
因为季云飞的缘故,二黑也不咋待见小白这只异族老鼠,所以两只这么久也没能成功厮混到一起。
特娘的!这个能忍么?拆人房屋,这个绝壁不能忍啊!
于是季云飞也不顾幻音阁封不封山,男子莫入之类的屁话了,那些负责采购的幸人还不是一样进去,即使自己不够丑,但还是铁定要讨个说法的。
于是季云飞直接杀进了幻音阁的山谷。
毒草毒虫?季云飞是不怕的,前提是,守着入口的千万别是虞香那个老妖婆,可惜,命中注定,他是找不到阁主去讨个说法的了。
“呦,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拿着三千两银票跑路了。”虞香冲着季云飞狭促的挑眉,看来,季云飞这个动作多半是跟这个姑娘学来的。
“我会跑路?”季云飞皱眉,“倒是你把我房子拆了是怎么回事。”
“看了碍眼,你想怎样。”虞香半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双手环胸看着季云飞,这货知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嫌,自己屋子建的那么扎眼,叫个新安排负责采办东西的丫头上报给了阁主,说是暴露幻音阁隐世的位置,阁主下令拆了,还罚自己在这儿守谷口两个月。
她才是招谁惹谁了,老娘还懒得理你的破事儿!
“我想怎样,”季云飞磨了磨牙,“我想揍你啊大婶!”
“你再张口闭口一句大婶叫我看看。”虞香柳眉倒竖,满眼怒火。
“大婶。”季云飞从善如流。
虞香先是低下了头,面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我看你才是需要修理的!”
数分钟后。
季云飞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虞香好整以暇的靠在树身上,一脸温柔至极的笑意,有个人揍就是好,受罚的气倒是撒的差不多了。
季云飞躺在地上哼唧,“要不是我不打女人,告诉你,哼,你就完了。”
“还狡辩,又讨打是不。”虞香似乎出了气,话语里也带上了些笑意,甚至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
季云飞也没客气,伸手借着虞香的力气站起身来。
环境安静了片刻。
“大婶,说实话,我很感激你。”季云飞眨眨眼,“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多半也不能活到现在。”
“知道就好。”虞香冷哼一声,“不过这不像你啊。”目光中带着些怀疑,虞香上下打量了季云飞一遭,确认了一遍这个人是不是季云飞。不过嘴这么欠的,似乎除了他也没谁了,“其实救了你也挺好的,毕竟你长得好看。”
“我一个男人啊大婶,你总说我长得好看很奇怪的。”季云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说就说吧,大婶你抓住机会昂,这次我再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将我房子拆了也好,省的以后还想回来看看。”
死小子一句一个大婶,喊的老娘真的很老了一样!哎,天,我怎么自称老娘了。虞香心中又升起了一小簇无名火,“你说什么傻话呢,阁主让拆了你的房子,在幻音阁的谷内帮你建了,以后你就是幻音阁唯一的男弟子了。”
“呦呵。”季云飞挑了挑眉,一脸戏谑的看着虞香。
看的虞香刚想动手,季云飞又收敛了笑意。
“这次是真的,我要离开这里了。”季云飞正色道,“我找到了心之所属,自然要跟她在一起了。”他说罢,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忘尘仙曲的残谱,“这便是你当初嘱托我找的东西,总不枉费重金酬谢。”
“那倒也不错。”虞香听见他说的话,先愣了一下,继而笑开,“难为有人能忍受的了你的一张嘴。”她边说着,边伸手接过了季云飞手中的曲谱,略略翻阅,“那你走之前先随我去见一趟阁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