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味辛、温、无毒……
这天的天空晴朗、明媚、万里无云,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白芷安静的站在人群里,迎亲的队伍从远方走来,走到面前,然后渐渐走过,瘦弱的身形隐在深色的斗篷里与周围喧闹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幅快要画好花鸟画上突然滴上了一团污渍,平添了不少可惜意味。
唢呐声渐渐远去,人群慢慢散去,她将头掩在兜帽下,转身匆匆离去,旁边卖炸臭豆腐的阿嫂看着地上半干的水迹,摇了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世道谁还不是个苦命的人呢?
豫章的江州县是个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地处东南依山傍水,又有名寺东林寺和四大书院之首白鹿洞书院,从初一到三十都有人来人往的街道。
而这县上有一大户姓白,虽是个商户人家,却也有了不小的气势,从那奢华如园林一样的宅子就能看的出来。
白芷便是这白家的二房独女,行三,名济琼,小名白芷;而刚刚过去那迎亲队伍里的新娘便是白家大房的嫡次女白济秀,早白芷半年出生,行二。
那即将迎娶新妇的府邸是岭南刺史的大宅,新郎倌是岭南刺史孟知才的长子孟文柏,曾经白芷的未婚夫婿,至于为何新娘换了人……
“你以为这是一场豪门姐妹争夫,姐姐打败无父无母的孤女堂妹成功替嫁的故事?不不不,这豫章大户白家已经于半个月之前因为私藏前朝余孽被抄家了,现在族人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可不是什么豪门了……”
曾经让人骄傲的出身,在万顷大厦轰然倒塌之后只会在贩夫走卒无聊时当做配菜拿出来下酒。
白芷跑进临时租住的小院子,转身将门拴住,之后就像泄了气般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斗篷下,纤巧的身躯将自己抱成一团,细小的呜咽声一丝丝传出,回荡在无人的静谧小院里。
那声音像猫挠一样,莫名的惹人疼,让人想狠狠将她抱在怀里哄上一哄,断断续续的哭声吵醒了房间里小憩的人。
那人睡梦中的眉眼先是狠狠一皱,而后慢慢睁开,皱着眉将门外的动静听清晰些,脸上便出现急色,翻身就要下床,却不想“砰”的摔到地上。
苏北望艰难的想爬起来,却发现竟是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剧烈的疼痛在身体各个部位炸裂,冷汗一点一点从毛孔渗出,他喘着粗气抬起头,就看见那一张犹挂着泪痕的小脸上惊喜的神情。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你醒了!”
“别哭……嘶……”苏北望本来想挤出个笑容安抚白芷,却不知又扯到了身上的哪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于是门口的白芷几乎是扑过来将他拉回床上。
等把人弄回床上,她才脱下身上的斗篷,方才在门口看见苏北望醒过来,她一时太过惊喜,竟失了平时的沉稳,愣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
白芷给苏北望喂了药,又让他吃了小半碗粥,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带着兜帽头发早就乱了,加上哭了一通,脸上也该是惨不忍睹了,可真是蓬头垢面了。
她到院子里拢了拢头发,又打水洗了脸,不是她矫情,她只是不想在苏北望面前露出不好看的样子。
她回屋的时候,苏北望又昏睡过去了,这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睡着的时间都要比醒着的时间长,行医说只要他能醒过来,命就算保住了,至于其他的慢慢调养便是。
白芷坐在床边握着苏北望的手,看着他俊俏的睡颜,思绪慢慢放空……
白家的当家人是白芷的大伯,白芷的父亲行二,行伍出身后来因病死在了回乡的路上,其余三个叔叔跟大伯一样都是行商的,白芷有五个姐妹和三个兄弟,苏北望是个例外,他是白芷父母在世时的养子,白家唯一一个不姓白的人,也是白芷退婚后的--夫君!
白芷从小就知道苏北望身份特殊,嫁给他的决定让白芷心里忐忑不已,焦虑担忧慌张却没有后悔。
前朝太子的遗孤藏在白家二十年,被当成白家的孩子教养的同时,勾结前朝余孽造反不成导致白家被抄家,白芷这个白家的姑娘却还跟他一直在一起,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名。
白芷不觉得自己委屈,她却替苏北望委屈,前一代的事为什么要后辈来承担?
作为深闺大院里的姑娘,白芷见苏北望的时间真的很少,记忆里他从小就跟着祖父学习,稍大一点就跟着叔叔伯伯出去做生意,后来被别人催促着,拥着造反,除了她被退婚的时候和他们成亲的时候,她能见到的只有他送回来的精致小东西和吃食。
谁能知道一个骑虎难下不得不造反的前朝遗孤,却不过只是个替身,一个不是余孽的余孽,可悲的一生。
那一夜,战火交加,苏北望骑马拥着她从造反的军营里杀出一条血路,就像是梦里一样,那样俊逸清贵的人不该一身血污。
夜里,苏北望又醒了一次,白芷给他喂了点水,然后躺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莫名的就心安了,他还活着,真好!
“为什么哭?”苏北望将手放在她头顶,摩挲着少女的青丝,是不是他昏着的这段时间受了欺辱?
半晌没有得到回复,他俯下头,以为白芷睡着了,却不想又是那一副招人疼的泪眼朦胧,他将下巴枕在她头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无声的安抚着她。
白芷不是个爱哭的姑娘,从小父母双亡让她更坚强更懂事,所以,苏北望觉得她一定是委屈的紧了。
就在他以为她怕他担心而选择一直沉默的时候,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他怀里抽噎着说:“哥,我找到她了,二姐姐还活着,她今天嫁人了,我看见了,可是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一个娘家人都没有。”
苏北望想了想印象里那个张扬自信的女孩,哄着她:“那一定是漂亮的新娘子,改日等我身子好些,我们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