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蛮想跟她讲点什么事的，结果只跟她说了说我上班的那家银行。
“其实只是一个分理处，前不久才升格成了支行。”我告诉安丽萍，好像怕她找不到，又告诉她它在什么路上，左边是一家洗衣店，右边则是一家药店。
“但怎么说那也是银行。”她说，又说，“你看，这里坐都没地方坐。在银行里上班很好吧？”
我想起一刀刀堆得暗无天日的讨厌的票据和钱，还有每个月规定的拉二十五万存款进来的任务，我想说有什么好呢，看她羡慕地笑着就没说出口。那几个月因为王颂，我丝毫不发愁存款的事，他在我手里存了两百万，我甚至有一点没好意思表露出来的得意。
她非要送我一块看上去硬绑绑的法式软丝面包，她说，那块面包是她们店里最好吃的。后来，王颂不再到我这儿，我就没再到她那儿买过面包。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看见她，我立刻想起了王颂，他转走的两百万，还有那些被我们消化得一干二净的面包。
出于职业习惯或者别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我小心地保留着所有买面包的电脑小票，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会在九个月里吃掉那么多的面包。安丽萍只知道我一次次地推开门走进去，挑选，然后带走一小袋面包却从来不知道那个和我一起从被窝里钻出来得意洋洋地吃面包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我突然羞愧极了。我真不想这个时候看见她。可是她已经走过来了。
“怎么你在这里跑步？”她说，不大相信似的看着我。
我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大好，手里拿着一根黄丝带，笑笑说，“难得出来跑跑的，怎么，你也做这种操了？”
这段时间有个越剧团退休的女演员天天在这儿免费教丝带操。这种黄丝带也是免费的。我也有一根，不过我练了两次就不肯练了，因为那个退休的女演员老是指着我说我不够放松，这让我很难为情。而且我始终进入不了她让我们进入的境界：照她的说法，只要我放松下来，慢慢地会感觉脚底有了个洞，感觉身体里不干净不健康的东西统统顺着那个洞流出去了。这么，等我们做完操，会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干净。
脚底怎么会有洞呢？不过，我觉得最可笑的还是那种场面：那么多女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举着黄丝带依照号令傻呵呵地做着动作。
“真的，我现在睡得好多了。”安丽萍说，“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什么时候你也试一试吧。”
“最近实在忙得要死。”我脱口说。
“年底了，银行是很忙的。难怪，”她冲着我莞尔一笑，“你这么久不来买面包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灯光雪亮的面包房、装在闪闪发光的透明包装袋里的面包，我已经收起来的放面包的描金边的碟子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有空了过来买面包吧。”她说。
“最近可不行。”我说，“过了年我可能要去外地培训一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