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雏清对面,正是林信刚被方庭抓到这里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怀水商行的行长,此时的他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为消瘦,整个人瘦得就像一根竹竿一样,眼窝下一片深黑,眼睛里却透露着令人有些恐惧的贪婪的光芒。
“赌!我们赌!”
怀水商行的行长怀里抱着一些卡片和筹码,指着贺雏清,面上全是急切地大喊道,越发衬得贺雏清淡定自若。
贺雏清将林信端上来的茶一饮而尽,道:“好,我跟你赌。”
贺雏清是新人,怀水商行行长心急如焚,这样的组合吸引了一大帮没有参加赌博的人,他们将贺雏清两人围成一圈,同样消瘦的身材和深陷的眼窝饶有兴趣地盯着贺雏清他们看。
在裁判宣布开始之后,贺雏清首先将自己这边的筹码尽数推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筹码在身边,他的这一举动让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叹,林信听见他们说的差不多都是骂贺雏清傻的话。
林信却觉得,贺雏清没那么傻,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做出那样冲动的傻事呢,肯定是心中有数才会这样。
但是事实证明,还真是林信高看贺雏清了。
怀水商行行长没有全跟,只跟了一般,这样的话就算行长赢了也只能拿走贺雏清一半的筹码,但若是贺雏清赢了则可拿走行长全部的筹码,这是林信这个不懂赌博的人这么长时间来唯一看懂的规则,至于他们怎么赌,怎么算输赢,都不是他能看懂的了。
然后,赌博正式开始。贺雏清出了张不知道是什么花色的卡片,行长也出了张,两人同时开牌,人群一阵唏嘘。
看行长那个表情,应该是贺雏清赢了。
然后是第二张,又是同时出同时翻,这次行长喜出望外。
林信知道,这个赌局有三局,两局持平的情况经常可见,所以这第三局是最关键的。显然,行长非常在乎,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反观贺雏清,却是一脸的淡定,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
第三局开始了,贺雏清从手里的牌中抽出一张,对着行长晃晃,说了句:“我这是老虎。”
行长一听,表情更紧张了,眼珠飞快转动,好像在思考什么。
其他的围观人员也是议论纷纷,只有林信像个傻子一样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终于,行长用汗涔涔的手抽出了他手里的第三张牌,也扬了扬,道:
“我、我这是人。”
贺雏清微笑:“那就开牌吧。”
两人同时将牌压在桌面上,等待裁判一声令下,同时翻牌。
这回林信看懂了,贺雏清的牌果然是一头龇牙咧嘴的老虎,而行长的牌,是一个举着碗的人。
“啊!我赢了,我赢啦!裁判,我赢了!”
与行长的激动相反,裁判十分冷静,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裁判将贺雏清那边的筹码的一半扫到了行长那边,然后道:“你可以去登记了。”
行长把筹码全部扫抱在自己怀里,一边碎碎念着“我赢了”一边往登记处跑去,看那背影,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跑动起来还晃晃悠悠的,哪还有半点昔日行长的风光样子。而贺雏清,也一脸云淡风轻,更是一点输了钱的样子也没有。
人群散去,林信往贺雏清那边靠近,道:
“贺公子?”
贺雏清看向林信,微笑道:“林捕快。”
第二天一早,陆淮湘与小黑爷就以要去看看自己老家胡同为由出门了,期间方庭还提出过陪同,但是被小黑爷给拒绝了。
“怎么样,我机智吧,要是被他给跟上了,不说我们能不能查到线索了,光是咱们找不找得到那个传说中的胡同都是个问题。”
面对小黑爷的嘚瑟,陆淮湘笑而不语,郭杏圆开口,就全是嘲讽:“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方庭根本就没有真的想要跟上,现如今怀水镇这么乱,他巴不得你们自己行动才好呢,还跟着你们?切!我说你啊,还是多学点人情世故吧,怎么同样是一个地方志长大的同龄人,湘湘就明显比你要聪明许多呢。”
说到这个,小黑爷就语塞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陆淮湘真的比以前要懂事许多了。
三人先是根据郭杏圆的记忆来到了唐捐之前的住所,然后在进到胡同之后左拐右拐,这才进到了一户人家里。
那里面,包打听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还有许多易容的工具。
而与此同时,方庭处。一人在方庭耳侧说道:“他们确实往唐夫人老家去了,但是那里面地形复杂,我跟丢了。”
“好了,确定是唐捐一家人就行,你也不用去找他们了,和我一起去暗月赌坊吧。”
半时辰之后,两帮人马齐聚暗月赌坊。一帮是方庭和他的侍卫,另外一帮,则是易容成之前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屠夫和一个陌生女子,还有一个老年人的陆淮湘等人。
里面,则有贺雏清正在等着他们,可是他们并不知情。
“走开走开,一个屠夫也敢来玩这个,用你卖猪的钱吗?”
小黑爷一进去,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留下这么番不明所以的话,小黑爷和陆淮湘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问。
什么时候赌博也要门槛了?卖猪的钱就买不起筹码了吗?
还是说,这里除了赌博,还有别的什么生意买卖?
几人在里面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倒是觉得这里的赌博方式和外面有些区别,可以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赌博方式。
这的人人手一把卡片,经过观察他们发现卡片上一共有三种花色,分别是举着碗的人,寒光闪闪的菜刀,以及龇牙咧嘴的老虎,他们用这三种花色进行赌博,三局定输赢。
“你觉不觉得这些花色有点熟悉?”
“不是熟悉,是我们都玩过的,小时候用来决定谁做夫子谁做学生的一种猜拳游戏,人刀老虎,人可以拿刀,刀可以杀老虎,老虎可以吃人。”
陆淮湘小声说道。
原来这么大的赌场,赌的就是简单的猜拳游戏,只是将猜拳转化成了卡片。
弄清了赌博规则,那么现在,就是赌注了。
“他刚刚说的,玩这个......”陆淮湘在心里反复回放着刚刚那人说的话,想要从中找到端倪,突然,她灵光一现,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快速划过,还没等到她抓到那个东西,喧闹的赌坊里突然安静下来。
是有人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人,是方庭。
“各位,安静一下!”
如他所要求,整个暗月赌坊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陆淮湘等人藏在人群之中,看方庭打什么算盘。
“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他将接手我们暗月赌坊的账房,下面让我们欢迎我们新的账房先生,贺雏清贺公子。”
在雷动的掌声以及高声的议论之中,陆淮湘看到贺雏清走了出来,一身霜色,眉目清冷,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却说着极其陌生的话语。
“大家好,我是贺雏清。大家稍安勿躁,我确实之前走错路,因为破坏大人计划而迷失过,但是现在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了,我现在,已经彻底投奔在了大人名下,愿意为大人贡献我的一点绵薄之力。”
“啊哦,你们要救的人,已经叛变啦。”
郭杏圆小声地说着风凉话。
小黑爷皱着眉头已经想要冲上去了,陆淮湘死死地拉着他,自言自语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是有苦衷,他肯定是被方庭给威胁了。”
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明显不是像陆淮湘猜测的那样,在贺雏清发完言之后,方庭便揽住了贺雏清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一点也不像是胁迫者与被胁迫者的关系,更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是合作者的关系,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贺雏清看向方庭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崇敬。
陆淮湘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般,她不该站在这里看着贺雏清和他们的仇人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她应该在杏花岛乖乖种树,又或者,她应该在一开始就不要揽这一摊子事而是和贺雏清一起直接冲进京城,更或者,她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贺雏清,和他一起北上京城。
难道说这么久以来,她都生活在谎言之中吗?如果贺雏清此番是真的投入了敌营,那之前的种种还可以作数吗?贺雏清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么?贺雏清真的是她所见到的那个贺雏清吗?还是在他的清冷温和的外表之下,实际藏了一颗狼子野心,一直以来都在为了对抗京城,而做出假样子摆出假面具呢?
陆淮湘混乱了。看着贺雏清与方庭配合默契的场景,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梦境了。
她甚至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