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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穿白衬衫的抹香鲸

樊健军[9]

豹皮樟担任教练之前,欢迎的队伍早已相当齐整,要说瑕疵,就是队员们彼此间的配合还不够默契,个别人的动作还不够完美。在马尾松的表哥到来之前,欢迎的队伍有足够的时间排练,豹皮樟毛遂自荐担任了他们的教练。他将他们集中到林场堆放木材的场地上,那儿总有地方空着。

豹皮樟说:“从今天开始排练,谁也不能请假,更不能缺席,谁缺席谁就是咱们林场的敌人!”

他跳上一个矮木墩,像他父亲那样吼着嗓子,挥舞着手臂,说话的方式同他父亲如出一辙。所有的孩子一声不吭,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木墩上。欢迎马尾松表哥的仪式是极为严肃而神圣的,没有谁认为他在开玩笑。

他仿效他父亲做了一根鞭子,每次训练时都带着它,仿佛随时要把它派上用场。

“一二一。”

“左右左。”

“向右边摆动。”

“动作要大一点,倒向右边,倒向右边!栗子,你长着耳朵没有?!”

豹皮樟气急败坏,朝叫栗子的男孩扬起了鞭子,就要劈头盖脸抽过去。栗子受到鞭子的威胁,努力向右边倾斜身子。他们都清楚,豹皮樟的性格是有遗传的,他父亲不折不扣执行马尾松父亲的旨意,从来不会歪曲,哪怕一根头发丝粗细的偏离也不会有。豹皮樟训练时的参照对象是马尾松,马尾松走步时习惯朝右边摆动身体,幅度还不小。体育老师都很宽容他,不去纠正马尾松走步时的姿势,豹皮樟更没有理由要求他改变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林场的孩子不多,就二十来个。几个女孩子想参与,马尾松不答应。剩下十几个男孩子,每个孩子都必须从鞭子下走一遍,走一遍不满意,就走第二遍,第三遍,豹皮樟满意了才会放手。

“甜槠,你的步子小一点,别迈那么宽。”

“白蜘蛛,你别他娘的像个蜘蛛,走正步,不是爬,不是爬,知道不?!”

孩子一个个走过了鞭子,没走过的队伍越来越短。那走过了鞭子的,不允许离开训练场地,而是被动或主动留下来围观。那些被鞭子恐吓出来的诸种丑态,就像一种黏性极强的胶水,牢牢地粘住了他们的脚步。这种时候要赶走他们都不容易,甚至他们在暗暗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棕榈,抬起头,眼睛看着我。”

“大果,把手摆动起来。”

“……”

没走过的队伍更短了,就剩两个人:水蛇和抹香鲸。

训练开始之前,豹皮樟就让水蛇给大家示范过,水蛇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像马尾松的孪生兄弟,分不出彼此。水蛇就是马尾松的影子,或者替身。果真,水蛇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悬念地走过了鞭子,甚至在走步的同时朝大家得意地咧着嘴。

往后,所有的目光都锁定了抹香鲸。

那时候,他们都不明白抹香鲸是种什么稀奇古怪的植物,是树还是草,是藤萝还是荆棘。他们的外号都是林场里的那些伐木工或放排工喊出来的,唯独抹香鲸例外,他的名字最早出自抹香鲸的父亲之口。

抹香鲸的父亲是个瘦高个,脸瘦削而苍白,鼻梁上架着眼镜。他们一家人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挑着简陋的铺盖卷儿来到林场的。抹香鲸的父亲虽然个子高,力气却不如一个女人,伐不了木,也放不了排,给他安排个怎样的工作,马尾松的父亲伤透了脑筋。无所事事一个星期后,抹香鲸的父亲得到马尾松的父亲允许,开始在林场有限的墙壁上涂涂写写。墙壁的高处够不着,抹香鲸的父亲就会搬来桌椅垫脚,或者架起梯子。抹香鲸的父亲爬上桌椅,或者上了梯子,拿东西不方便时就会朝身后的男孩叫喊:“抹香鲸,拿支毛笔给我。”或者说:“抹香鲸,颜料盒,颜料盒在哪儿呢?”

林场的孩子都听到了,那个同他父亲一样瘦瘦高高的男孩叫抹香鲸。

抹香鲸比他们高出半个脑袋,穿着白衬衫。

“你,走过来!”豹皮樟拿鞭子命令他说。

抹香鲸没有立即走过来,而是犹豫了一下,瞧了瞧豹皮樟手中的鞭子。鞭子不只鞭打过他们当中某个人的大腿,有可能还鞭打过地面,鞭梢沾上了可疑的脏物。抹香鲸脱去白衬衫,将它叠齐整了,放在一根干净的杉木上。杉木剥去粗皮的时间可能不长,树身仍洁白着。

“抹香鲸,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儿!”

豹皮樟抖动鞭子,鞭子摩擦空气发出嗖嗖的呼啸声。

抹香鲸只穿了个背心,踩着他们刚刚留下的足迹朝豹皮樟走过去。

“抹香鲸,肩膀放低点,身体摆向右边。”豹皮樟冲抹香鲸喊叫。

抹香鲸好像没听见豹皮樟的喊叫,既不放低肩膀,身体也不向右边摆动。他昂首挺胸,迈动长腿,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来。豹皮樟还没来得及叫喊第二遍,抹香鲸已经站到了那条线路的尽头。

“抹香鲸,倒回去,重走一遍!”豹皮樟恼羞成怒,扬起了鞭子,但因为隔着距离,鞭子没有抽中抹香鲸,而是落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跟着嚷嚷:“抹香鲸,倒回去!抹香鲸,倒回去!”

抹香鲸在围剿他的喧嚣声中回到了起点。

“这一次你最好放老实点,否则打断你的腿!”豹皮樟拖着鞭子,跑到了同抹香鲸平行的位置。

抹香鲸无辜地朝豹皮樟微微笑了笑。

“开始!”豹皮樟喊起了口号,“左,右,左。”

“抹香鲸,身体摆向右边,肩膀要压低一些。”

抹香鲸咕噜说:“体育老师都不是这么教的。”

他别扭地朝右边歪了歪肩膀,但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他的腿长,步子宽,同豹皮樟不在一个步调上。豹皮樟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赶上他。

“抹香鲸,你把步子放小一点!”豹皮樟将鞭子在半空中甩了一个回合,鞭梢距离抹香鲸的脑袋就差那么一点点。

抹香鲸并没有因此放慢脚步,相反有加快的迹象。这无疑在挑衅,豹皮樟忍耐不住,鞭子朝抹香鲸的腿部斜扫过去。抹香鲸早有预防,随便一抬腿,就躲过了呼啸而来的鞭子。豹皮樟被激怒了,左一鞭,右一鞭,招招奔向抹香鲸的大腿。抹香鲸左闪右避,鞭子全落在了空处。围观的孩子发出连串的哄笑声,在林场除了马尾松外,没有哪个孩子敢这么戏弄豹皮樟。豹皮樟发狂了,嗷叫一声,鞭子劈头盖脸抽向了抹香鲸。不管谁挨着这一鞭,不皮开肉绽才怪呢。抹香鲸面无惧色,躲闪的空隙,寻个机会一把揪住了鞭子。豹皮樟的个头小,力气也小,抽不回鞭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抹香鲸!”马尾松在松木堆上大叫。

围观的孩子闻声收住哄笑,都拿眼睛盯住抹香鲸,抹香鲸才撒了手。

豹皮樟无处发泄愤怒,转头一鞭子抽向了抹香鲸的白衬衫,那洁白的衬衫上立刻留下了一条肮脏的鞭痕。

马尾松的表哥要来林场参观的消息是马尾松的父亲带回来的。每隔一段时间,马尾松的父亲就会进城向马尾松的表舅汇报林场的工作。间隔时间的长短并不固定,有时几个月,有时才几天。据说马尾松的表舅领导着数十个林场,他们所在的林场只是其中之一。马尾松的父亲每次进城都会捎带一些林场的山货,说是让马尾松的表舅尝尝鲜。马尾松的父亲带进城的有野猪肉,野麂肉,野兔,山鸡,蛇,以及木耳,蘑菇,还有竹参,竹蛋。有时还会带上几根山鸡尾毛,一把山果,几支豪猪箭。也带过竹编的小昆虫,比如蝉,蝴蝶和蜻蜓什么的。有个伐木工老会编这些,闲来无事时就编些小玩意儿消磨时光。

马尾松后来才知道,那些小玩意儿,包括山鸡尾毛,山果和豪猪箭,都是送给马尾松表哥的礼物。马尾松的表舅家有个男孩,比马尾松要长一两岁。马尾松曾经缠着父亲带他进城去见表哥,父亲嘴上答应着,却始终不兑现。马尾松从父亲带进城的那些东西猜想,表哥的喜好同林场的孩子差不多,至于其中的差别,就很难想象。

几次纠缠失败后,马尾松不再对父亲抱有幻想,也渐渐淡忘了城里的表哥。马尾松的父亲最近一次进城是在几天前,一大早从林场出发,第二天黄昏时才回到林场。马尾松的父亲是在饭桌上将马尾松的表哥要来参观的消息告诉马尾松的。

马尾松的父亲说:“你陪着你表哥好好玩玩,不能欺负他,不能让他受委屈,要带他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不能让他摔着碰着,要是发生什么事,小心你的耳朵。”

马尾松的父亲经常拿耳朵威胁马尾松,每次犯了错,都会拎住他的耳朵惩罚他。马尾松的父亲惩罚孩子的办法好像在林场推广了,马尾松他们的耳朵比别处孩子的耳朵要长那么一点点。那一点点就是被他们的父亲拎出来的。

马尾松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父亲的郑重其事预示着表哥即将来到林场。第二天一大早,马尾松就将表哥要来的消息告诉了豹皮樟,豹皮樟也同他一样,激动得打了个尿战,险些尿了裤子。豹皮樟又将消息传播给了水蛇和其他孩子。孩子们都跟着激动起来,林场在山沟里,平常很难见到新鲜面孔,何况将要来参观的人是马尾松的表哥。他们聚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给马尾松出主意。有三件事必须做足准备:第一,所有孩子列队欢迎马尾松的表哥,一个也不许少;第二,确定去哪些地点参观,参观什么内容;第三,给马尾松的表哥赠送什么礼物。

豹皮樟嚷嚷着,由他担任队列训练的教练,他的理由很简单,在学校他是体育委员,曾替代过体育老师指导同班同学做早操。灯台莲被允许代表所有孩子给马尾松的表哥送花,送花时要佩戴红领巾,花朵也由她采集。灯台莲是马尾松的妹妹,马尾松的表哥也是灯台莲的表哥。其他孩子见被豹皮樟和灯台莲夺了头功,都很着急,讨论后两个问题时一个个抢着发言,生怕自己被冷落了,被忽视了。

大果说:“夏天到了,可以去河里游泳,去捉螃蟹,捞鱼虾,还可以看我爸爸他们捡死羊。”

大果的父亲是放排工,把搁浅在岸边的树木重新放回河里,行话就叫捡死羊。

“要是表哥不会游泳怎么办?出了危险怎么办?”马尾松反问。

大果被问住了,涨红着脸,默不作声退到了一边。

粗榧说:“上山摘杨梅,捕蝉,捉小鸟。”

灯台莲插话说:“捉小鸟太残忍了!”

马尾松盯了一眼灯台莲,灯台莲噘起嘴,吐了吐舌头。

栗子说:“上山捡栗子,板栗子,尖栗子,毛栗子,都有。”

豹皮樟鄙夷说:“春天哪来的栗子?”

栗子就噤声了。

商量到最后,他们才决定,马尾松的表哥如果夏天来,就上山采杨梅,摘山桃子,捕蝉,到山沟里捉石鸡。秋天来呢,就去捡栗子,摘猕猴桃,说不定还能逮到小松鼠。最有趣的该是春天,可以爬到山顶上去看杜鹃花,可以捡蘑菇,摘草莓,拔小竹笋,还能喝到蜂蜜。到了冬天就难办了,山沟里大雪封门,无处可去,顶多看看雪景。大山里的雪景同别处不同,足够时间长,也足够壮观。

白蜘蛛说:“可以去捉山老鼠。”

白蜘蛛的父亲会捉山老鼠,逮到山老鼠就烤着吃,香喷喷的,马尾松的父亲就曾让他烤过两只山老鼠带进城去,也就那一次,之后马尾松的父亲没再带过山老鼠进城,估计马尾松的表舅不喜欢。

白蜘蛛的馊主意遭遇了马尾松的白眼球,白蜘蛛丢了脸面,悄无声息躲去了人背后。

赠送的礼物倒很容易找到,马尾松收藏的东西不少,山鸡的尾毛,一拃长的野麂角,两三寸长的野猪牙齿,木头手枪,木剑,弹弓,漂亮的马鞭,甚至有一张五六尺长的完整的蛇皮。其他人也有不少收藏,只要慷慨,谁都自觉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精挑细拣,绝对能找到适合的礼物。

后来大果说:“我让我爸爸给表哥做把二胡。”

大果的父亲会捕蛇,马尾松的蛇皮就是大果的父亲送给他的,据说那张蛇皮就能蒙上两把二胡。

粗榧说:“我让我爹给表哥做把竹笛。”

粗榧的父亲会吹笛子,吹的笛子都是他自己用小竹子做的,用竹膜做笛膜。不捡死羊的时候就吹笛子,有时是清早,有时是月夜,就会听到粗榧父亲吹响的笛声,婉转得走哪都听得见。

灯台莲又出主意说:“让老扎匠编只喜鹊。”

老扎匠就是那个拿竹篾编蝴蝶蜻蜓的伐木工。

豹皮樟说:“干脆让他编条龙。”

说完他随即哈哈笑了,为他自己奇丽的想象而得意。

最后确定送给马尾松表哥的礼物为:七根山鸡尾毛,一把二胡,一根长笛,两只竹编的翠鸟,一个野猪牙齿做的胸坠,一根精致的马鞭,一对一拃长的野麂角,一枚用果核挖的口哨。如果能逮到活的小野兔,到时再让老扎匠编只兔笼,连笼带兔送给马尾松的表哥,肯定会招他喜欢。后来豹皮樟又贡献了一枚石蛋,石蛋比鸭蛋稍大,表面上长有好看的花纹。是个放排工在河里捡到的,偷偷送给了豹皮樟的父亲,豹皮樟的父亲没敢声张,豹皮樟就说自己捡的,还夸张说是龙蛋,一直藏着没敢拿出来。

抹香鲸接连几天都没出现,估计他的衬衫被弄脏后受到了他父母的责罚。有一次,豹皮樟远远看见抹香鲸穿着白衬衫走了过来,以为来找他们,谁知他却拐个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对他们视若无睹,或者故意躲避他们。豹皮樟内心很焦急,却又不敢将焦急告诉马尾松,怕马尾松会瞧不起他。如果抹香鲸重新加入他们,豹皮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特别是如果抹香鲸不配合排练,更是找不到惩治他的办法。若是打架,豹皮樟先就怯场了,抹香鲸比他高出半个脑袋,他不是抹香鲸的对手。

马尾松没有留意到豹皮樟的焦急,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准备赠送表哥的礼物上。马尾松将他们准备的情况报告了他父亲,他父亲似乎很满意,还表扬了他。马尾松的父亲说:“这是对你最好的锻炼,将来你肯定能接替老爸的位置,当上林场的场长,不,应该比老爸更有出息,像你表舅那样,进城当林业局局长。”马尾松趁他父亲高兴时追问:“表哥什么时候来?”马尾松的父亲皱了皱眉头说:“会来的,你把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可不能怠慢了你的客人。”

马尾松听了父亲的话既高兴又紧张,怎样才不会怠慢了客人,林场就这么些孩子,就那么些玩的地方,要是会变戏法就好了,手那么随便掐弄几下,一个新鲜的花样就出来了,再掐弄几下,又一个新鲜的花样出来了。马尾松不会变戏法,林场的孩子也不会变戏法,就是林场那么多的伐木工和放排工,也找不出一个会变戏法的。

马尾松在内心叹口气,让孩子们先把礼物集中起来。豹皮樟的父亲亲手制作了一根马鞭,大果的父亲在赶做二胡,粗榧的父亲打磨了一根漂亮的长笛,还在竹林中弄到了厚厚一沓做笛膜的竹膜。老扎匠编织了两只翠鸟,果真栩栩如生,好像正展开翅膀在水面上捕鱼呢。轮到编龙时,老扎匠却犯难了,都说有龙,可龙是什么模样,没人见过。豹皮樟很后悔出了这馊主意,不但没给自己长脸,反而让他在马尾松跟前难堪。山沟里的村庄有舞龙灯的习惯,但那种龙灯身架巨大,九个人合力才能舞动它。况且那龙灯的龙并不好看,简陋得就剩几截竹篾制作的竹篓子。将那些竹篓子凑合在一起就组成了一条龙,将那样一条龙送给马尾松的表哥显然不妥,若是那样还不如不送。

马尾松正要将它从礼物的名单上划去,抹香鲸却无意中解除了豹皮樟的难堪。孤独几天后,抹香鲸又同他们混在了一起,山沟里太狭窄,也太寂静,如果不同他们一块玩儿,就没其他去处。抹香鲸并不知晓礼单上的那些东西都是送给马尾松表哥的,以为都是马尾松的东西。或许为了讨好马尾松,或者缓和同他们的关系,抹香鲸给了他们一幅图画,画面上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仿佛正腾云驾雾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这图画比山村里的龙灯不知漂亮多少倍,真有这么一条龙,马尾松都舍不得送给他表哥了。那老扎匠也啧啧称奇,一个劲地夸赞抹香鲸心灵手巧,居然画得出这么精美的图画。

礼物收集齐整后,马尾松就专注于欢迎仪式的训练了。豹皮樟向马尾松建议,每个孩子轮流担任教练,谁也不能例外,包括抹香鲸。这是豹皮樟的父亲教给他的办法,训练中如果有谁不听话,每个轮流担任教练的孩子就可以拿鞭子惩罚谁。如果每次训练都不听话,那他就成了所有孩子的敌人,他们就会集中力量来对付他。豹皮樟对他父亲的办法将信将疑,但还是交出了那根作为惩罚工具的鞭子。

第一个接任教练的是白蜘蛛,他的个子小,步子也小,之前挨过豹皮樟的训斥,可能想着要把丢失的面子挣回来,鞭子在手,模样立马变得比以往凶狠百倍,奓着头发,龇牙咧嘴,像个小狼狗,每个从他鞭子下走过的孩子都战战兢兢,生怕哪儿出了差错。抹香鲸仍旧穿着白衬衫,可能不是挨过豹皮樟鞭子的那一件,衬衫不单洁白,还挺括。经过白蜘蛛的鞭子时,抹香鲸象征性地朝右侧歪了歪肩膀,有可能恐惧白衬衫会成为牺牲品。白蜘蛛也没多追究,豹皮樟都拿抹香鲸没奈何,他更没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白蜘蛛风平浪静地将鞭子交到了棕榈手上。棕榈是个羞怯的孩子,豹皮樟训练时就很紧张,换了他来做教练就更不知所措,鞭子都不知往哪儿放。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谁也不敢看,只敢盯着自己的脚指头。一轮走下来,哄笑不断,气氛轻松了不少。

栗子想同白蜘蛛一样振作,但孩子们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加上棕榈的散漫,栗子当教练的效果比棕榈更差劲。豹皮樟就给粗榧丢眼色,要他赶快接过栗子的鞭子。

粗榧上场时,孩子们的情绪还没能从哄笑中走出来。有孩子受到了粗榧的责罚,大腿上不轻不重挨了一鞭子。抹香鲸大概被这种训练弄厌烦了,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情形,平时怎么走步,训练时仍旧怎么走步。

粗榧拿鞭子指着抹香鲸说:“你的右肩,倒向哪边?”

抹香鲸并不理睬他的警告,依然我行我素。

粗榧扬起鞭子,朝抹香鲸的后背抽过去,抹香鲸往前蹿一步,鞭子落在了空处。粗榧再挥一鞭子,抹香鲸连蹿几步,同粗榧拉开了距离。再要追赶时,抹香鲸已经逃得很远了,粗榧的个子同抹香鲸不相上下,跑起步来却比抹香鲸慢了许多。粗榧停下脚步,抹香鲸也停住了,还回头朝粗榧做了个嘲弄的鬼脸。粗榧面红耳赤,追下去不是,归队也不是,就傻傻地站在那里。

粗榧之后没人愿意接鞭子了,鞭子半推半就落在了水蛇手中。水蛇本就是马尾松的影子,抹香鲸的行为早就惹恼了他,可脸上并没有丝毫表现,甚至比谁都要轻松。水蛇挥舞着鞭子,做了一连串滑稽的动作,逗引得训练场上笑声不断。他在不知不觉间运动到了抹香鲸身边,抹香鲸还没来得及提防,大腿上早挨了一鞭子,鞭子去得毫不犹豫,似乎将他的大腿抽折了。抹香鲸痛苦得弯下腰抱住了右腿,鞭子却没有因此住手,接着抽中了他的右胳膊,还有一鞭落在了他的脊背上。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了好几条突兀的印迹。

水蛇说:“我叫你笑!我叫你不听指挥!”

鞭子继续往抹香鲸身上招呼。

抹香鲸接连挨了几鞭子,防卫乏力,挣扎着,逃出了鞭子的阴影。他的右腿受伤不轻,跑动起来一扭一拐,好像个瘸子。

水蛇并不追赶,拿鞭子戳着抹香鲸的背影说:“你们瞧瞧,谁的姿势有他标准?对,摆向右边,听话,动作还可以大一点,很好,继续保持,别受不得表扬!”

抹香鲸走后,孩子们很是忐忑,担心抹香鲸的父亲会来报复。水蛇却不惧怕:“是他搅乱了咱们排练,活该挨揍!”孩子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抹香鲸的父亲并未来兴师问罪,有时撞见他们还会讨好地笑一笑,闭口不提抹香鲸挨揍的事。水蛇那一鞭子的确够抹香鲸受的,接连几天,都没见他出门,再见到他时腿伤似乎还没痊愈,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身体摆动得厉害。

豹皮樟适时收回了鞭子。排练照常进行,没有抹香鲸的参与,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他们不能在马尾松的表哥跟前丢丑,不能让他小瞧他们。他们相信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有一天,马尾松的父亲陪着一个从县城来的人在林场走动,碰巧撞见他们在排练。那个从县城来的人长咦了一声问:“那些孩子怎么了?是不是营养不良?”

马尾松的父亲赔着笑脸说:“他们在玩游戏呢。”

那个从县城来的人好像相信了马尾松父亲的解释,不再理会他们,在马尾松的父亲陪同下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豹皮樟他们的训练平静得有几分单调,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会沦为又一个抹香鲸。抹香鲸没有归队是个遗憾,训练时少了波澜,孩子们好像也因此少了兴致。马尾松也担心,万一表哥来访时遇见抹香鲸,恰巧他又不在欢迎的队伍中,表哥会不会觉得抹香鲸对他不尊敬,会不会以为孩子们不听马尾松的话。马尾松将顾虑告诉了豹皮樟。

豹皮樟说:“会回来的,他不回来上哪儿去呢?”

豹皮樟有豹皮樟的道理。

几天过去后,抹香鲸的腿伤好全了,果然又回到了孩子们当中。训练依旧进行,但没有之前紧张了,动作也没有之前要求严格。更多时候,孩子们将训练当成了一个无聊的游戏,走着走着,就闹出了别的动静。谁能让孩子们对一件事情怀有持久的兴趣呢。马尾松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表哥来访的时间似乎遥遥无期。马尾松催问过好几次,他父亲每次都拿相同的话回答他:“会来的,应该快了。”

父亲的回答让马尾松莫名的紧张,如果表哥事先不通知他们,突然来到林场怎么办。总有那么一些人,谁也不通知,突然出现在林场。马尾松的父亲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搅弄得都有些神经衰弱了。马尾松觉得不能让训练松懈,否则就有可能因此怠慢他表哥。

豹皮樟的鞭子又开始挥舞了。他在收回鞭子前就想到了对付抹香鲸的办法,是水蛇的做法启发了他,如果让抹香鲸的右腿受点伤,就不愁他的动作不标准了。最好是长久一点的伤害,如果几天又痊愈了,抹香鲸不再合作就难办了。豹皮樟将想法告诉了水蛇,水蛇眨巴了几下眼睛,毫无顾虑答应了。水蛇的表情有几分兴奋,他的眼睛闪闪放光。水蛇将豹皮樟的想法扩散给另外几个孩子,粗榧怕马尾松小瞧了自己,立马表示赞同,何况之前还被抹香鲸嘲弄过。大果有些犹豫,但最后迫于他们几个的压力也答应了。

他们挪动了训练场地,从堆放木材的空旷地带挪到了几堆木材之间,那里空间窄小,还避人耳目,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人光顾,更不要说抹香鲸的父亲。豹皮樟故作轻松,问了抹香鲸一个愚蠢的问题:“抹香鲸长有几条腿?”

抹香鲸嗤了一下鼻子,没有回答他。他不知道他的高傲让孩子们很是反感。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少吃苦头,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刚刚转入一堆树木背后,水蛇就率先发难了,扑上去死死箍住了抹香鲸的腰,抹香鲸抖动身体想把他甩出去,甩了几次都没成功。粗榧和大果见状赶忙跳过去,一左一右扭住了抹香鲸的胳膊。甜槠冲上去揪住了抹香鲸的头发。白蜘蛛拧住了抹香鲸的一只耳朵。栗子也想钻进去,无奈接近不了抹香鲸的身体。豹皮樟也被粗榧他们挡住了,扬起鞭子,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棕榈涨红了脸,眼神慌乱,不知朝向哪儿。水蛇声嘶力竭地叫喊:“豹皮樟,你脓包啊,还不动手?!”

抹香鲸被水蛇的叫喊刺激了,挣扎得越发厉害。几个人纠扭成一个球体,朝附近的一堆树段子撞过去。另几个孩子见缝插针,你一手我一脚,球体更圆滚了。就在这混乱中,不知怎么触动了那堆树段子,轰隆隆一阵乱响,树段子瞬间垮塌了。孩子们四散而逃,可是抹香鲸被埋在了孩子堆中的最底部,逃离迟缓了一步,一根树段子砸中了他的额头,将他砸趴下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挣扎,翻滚的树段子立刻把他连同白衬衫一块儿吞没了。

马尾松的表哥终究没有来。

马尾松的父亲也没有解释马尾松的表哥为什么没到林场来。

孩子们训练的队伍走着走着就散了。马尾松收集的那些礼物坏的坏,烂的烂,都成了垃圾。

后来,林场也解散了。孩子们各奔东西。

许多年过去之后,他们搞了一次聚会,是水蛇发起的,差不多所有孩子都来了,缺席的极个别。他们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追忆往事,也谈论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各自的幸与不幸。林场的生活给他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掏鸟蛋,捕蝉,到河里捉鱼捞虾,冬天里诱杀山老鼠,艳丽的雄山鸡尾毛,鲜红的野草莓,脆嫩的小竹笋,肥美的蘑菇,杨梅又酸又甜,猕猴桃鲜美多汁……一切都那么清晰,像打下的烙印,抹都抹不掉。他们在林场的空地上走动,那些老房子多少还在,有些被拆除了,留下的被修葺一新。房客都是陌生的脸孔,马尾松的父亲去世了,豹皮樟的父亲搬进了县城,余下的人家由于种种原因,都从山沟里迁了出去。这更给了他们物是人非的慨叹。他们谈论大果的父亲制作二胡,粗榧的父亲打磨长笛,还谈到了会编蝴蝶蜻蜓的老扎匠,以及别的伐木工和放排工。

有些墙壁上还残留着抹香鲸父亲的字迹,笔势飞动,奔放流畅。

甜槠问:“抹香鲸的父亲是个语文老师吧?”

白蜘蛛纠正说:“不对,好像是大学中文系的教授。”

话题慢慢转移到了抹香鲸身上,他们都选择了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只有他们橐橐行走的足音打破静寂。

后来是水蛇主动挑起了话题:“还记得那根鞭子吗?”

水蛇后来当了兵,在部队训练时没少挨骂,没少挨罚,才把走步的姿势矫正过来。其实其他孩子也经历了水蛇类似的过程,都做了很大努力去矫正各自的姿势。

棕榈说:“当然记得,我还挨过你一鞭子呢,小腿上淤紫好大一团,几个星期才消退。”

栗子跟着说:“我是第一个挨你鞭子的人。”

水蛇又问:“还记得鞭子是什么做的吗?”

豹皮樟说:“好像是细竹根。”

水蛇再问:“为什么要用细竹根做鞭子?”

豹皮樟摇摇头,有些迷惑。

大果问:“为什么呢?”

白蜘蛛鹦鹉学舌:“为什么呢?”

水蛇说:“细竹根很有韧性,不容易折断,而且长有密集的竹节,每个竹节外围都有精致的突起,那些突起就像精美的雕刻。”

“长在水边岩石上的细竹根最好。”水蛇补充说。

甜槠说:“你就胡诌吧。”

水蛇越过甜槠的嘲讽,对其他人说:“走吧,我们还欠抹香鲸一回教练呢。”

他们记起了为迎接马尾松表哥的到来而准备的排练,的确,每个孩子都曾担任过教练,唯独抹香鲸没有。抹香鲸被树段子砸中后,就埋葬在林场宿舍附近的山坡上。那里地势相对平坦,阳光充足。他们找到抹香鲸的坟墓时,坟墓成了一个草堆,坟沟里还长了一棵杉树,杉树超过人高了,杉树的针叶青翠得闪光。

水蛇是第一个从抹香鲸坟墓前正步走过的人。他抬头挺胸,腰板笔直,一举一动保留着军人的威武。第二个走过的是白蜘蛛,挺着啤酒肚,步子不疾不缓,身体不歪不扭,这似乎是他离开林场后的生活写照,从容不迫,轻松自如。之后是豹皮樟,甜槠,大果,粗榧,棕榈,栗子……他们都身板笔直,步履端正,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影子。他们都很认真,丝毫不敢随意,仿佛抹香鲸就穿着白衬衫举着鞭子站在他们旁边,或者他们要向抹香鲸证明什么……落在最后面的是马尾松,如果放在以往,那该是抹香鲸站立的位置。

马尾松可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迟疑了好长一会儿,才挪动脚步。他的姿势没有变化,每走动一步,身体就会朝右边倾斜。他们似乎才发现他是一个瘸子,有些人惊讶地张开了嘴。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怀疑的目光,才确认了造成他身体歪扭的原因,他的双腿似乎并不等长,右腿好像比左腿短了那么一小截。他们谁也没有说出这个原因,就静静地等候在坟墓的另一侧,瞅着马尾松一扭一拐走过来,马尾松的身体摆动得并不厉害,向右边倾斜的幅度也不大,好像在极力控制着。马尾松走到坟墓前方正中的位置,突然有了意外的举动——他面对坟墓站定,向萋萋荒草深深弯下了腰。

一只肥胖的蝗虫因此受到惊吓,从草丛中蹦起来,画过一道弧线,落入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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